第 24 章 為眼中釘
韓致遠雙手背負,迎着慕清顏的目光,“是你先執意決定尋找慕成安,否則在替嫁的時候你就會知難而退,你與林家的那紙協約不同于其他,只要你反悔,臨安知府賀則禮在場,也不能命人綁你!是你親自将自己推進這個漩渦,怨不得我韓某。”
“但那時我只是自己的決定,此時怕是不能再完全由着自己。否則我想不出韓公子為什麽要一而再的帶我回韓家,除了你認為叔父給我留下的東西之外,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更多。我已經成了你們的眼中釘,你韓公子與綁架我的人其實沒什麽兩樣,只不過是一個禮一個兵。而站在明處的韓公子顯然更方便一些。”
與之前處于悲痛中不同,此時的慕清顏又成了韓致遠起初見到的那個态度堅硬,講話鎮定而不失鋒芒之人。
這樣的女子韓致遠還真的少見,如果不是查慕成安的背景掌握到她的真正身份,單憑見到的一兩面,韓致遠還真的一下斷定不出這個瘦弱的書生模樣的人是個女子。
“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麽盯上你,先來說清楚兇院死者的情況。”
韓致遠繞到慕清顏身側,走到桌子另一旁的椅子前坐下。
“我叔父已經被人害死了,你這個特殊監察刑獄的人不去督促衙門破案,跟我還有什麽好說?”慕清顏轉過身,言語間極為不滿。
韓致遠擡頭注視慕清顏,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敲,“你真認為死的是慕成安?”
“府衙的人不是都已經認出來?我也确定……”
“你确定不是!”韓致遠打斷慕清顏的話,“你在兇院演戲的功夫确實夠得上瓦舍一流,但是你瞧瞧現在你演的還像嗎?一個悲痛欲絕之人豈能轉臉就有你這般跟人針鋒相對的力氣?既然你已經不打算在我跟前做戲,有話直說。來回試探很無趣!”
慕清顏淡淡一笑,退後一步,坐回椅子上,“韓公子用出‘試探’這個詞,看來也是清楚你我之間有條隔閡。好,就來有話直說。韓公子大概不是因為見我現在卸掉僞裝,才斷定死者并非我的叔父慕成安吧?”
當時在兇院暗室,她驚見叔父的慘死,悲痛席卷六神無主,是韓致遠在她耳邊低聲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他的懷疑要比她的确定早,或者說他從見到死者起,就沒有相信過那就是慕成安。
“我只是根據那張被毀的臉而生有的直覺,到底如何還需你的确定。你的認可與反應才能夠給死者落定身份,打消旁人疑慮。你做的很好。”韓致遠雙臂環胸,抵靠在椅背上。
短短的幾個字結尾,罕有的帶出些許誇贊。
聽了韓致遠的這番話,慕清顏心裏有點莫名的怪異。
那句被他刻意壓低的話,不僅是提醒她死者的真假,還提醒了她要将确定的結果掩飾。
而她竟然也配合他那麽做,當着旁人的面演足了一場戲。
戲是假的,感情是真的。
在一聲聲的呼喚當中,她想到的确實是叔父,生怕他真的像死者一般倒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暴屍荒野,落個悲慘凄涼。
她還想到了離世的父母哥哥,為親人哭喪,她早就不是頭一回。
配合了這般真摯的感情,戲怎能演的不夠真?
那團團悲哀之氣郁集在她的心口,直到進了韓府,清洗換衣之後才舒緩下來。
“既然你都說我演的真,又是怎能确定我的答案?”慕清顏問。
她很好奇,自己在韓致遠面前的破綻丢在哪裏?
叔父的鎖骨上有處燒傷留下的疤痕,那個死者也有,連她都不得不暗自感嘆,兇手真是精心選擇了一個幾乎要蒙蔽了她的眼睛的替身。
只可惜,纰漏就出在傷疤的形狀上。幸好她清楚的記得那片傷疤的樣子。
不可能有人早在幾年前就做出跟他叔父一模一樣的燒傷!
“你伏在死者身上的位置。”韓致遠道。
“什麽位置?”慕清顏不解。
“死者身中五刀,刀刀從脊背穿透前胸,致使前胸同樣大量失血。當時你‘認’出死者之後,伏在死者身上哀恸大哭時,腦中卻有個連你自己都忽略的想法。”韓致遠解釋到此,頓了一下,瞧着慕清顏。
這一下,慕清顏沒有領會其意。
正如韓致遠所說,她忽略了當時那個想法,現在也想不起來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什麽想法?”慕清顏更加好奇。
“嫌棄。”韓致遠只說出兩個字。
“嫌棄?”慕清顏心神一動,繼而恍然大悟,輕輕的點了點頭,“沒錯,确實如此。”
經韓致遠提醒,她也想起來,自己當時确實在俯身的剎那間生有一點兒小小的心思。
因為确定不是叔父,便少了足夠的在意。就算她再悲哀,趴在死者身上大哭時,還是有些避忌,看到那渾身的血跡,不由自主的偏向上身偏下,血跡比較少一點的地方。
而按照當時她跪倒在死者身邊的位置,身體伏下的方向就有些“偏”了。
“有這個破綻,是不是一切都成了徒勞?”慕清顏想明白之後又問。
當破綻不被發現的時候,覺得百密無疏。可當破綻一被指出,就好像被放大的缺點,誰也能看得到。
“我倒是認為,能達到如我這般目光敏銳之人很少見,在現場可以說沒有。”韓致遠對這個破綻倒是并不在意。
慕清顏錯愕的盯着韓致遠。
如果說之前韓致遠在馬車上評說賀知府辦案圓滑時,那份驕傲隐于對當朝官員的無奈之中,換句話說還可以看成是對賀知府這類官員的嘲諷與痛斥。而此時,韓致遠說的這番話可是毫無掩飾的自負,需要有多大的自信才能這般認可自己。
在慕清顏看來,名聲都是別人評價的,誇獎也是別人說的,自己不論什麽時候都應該保持謙虛,尋找自身的不足。
“那可未必。”
慕清顏這麽想,便跟口反駁韓致遠,“如果你說你的目光非常敏銳,那麽不妨這就說出兇手的身份。”
韓致遠看着慕清顏。
慕清顏承認,自己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被家人以外的男子這般注視,雖然那目光平靜如水,也晃的她不自在。
慕清顏也承認,她的話有些過分了。就算要打擊他的驕傲,可要讓他現在就說出兇手的身份,也實在強人所難,顯得倒是她無理取鬧了。
“很難嗎?”
就在慕清顏以為韓致遠會責備她什麽,不想卻聽到韓致遠這淡淡的三個字。
就像是若無其事的從口中飄出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