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不是最慘

“也給你根草。”

韓致遠俯身低頭迎着火焰,飛快的持刀撬開桶蓋,抓起“王坤”身下被碾滅的臂膀把他塞進了木桶。

第二只桶正撞中第一只。

“王坤”剛被塞進木桶,就被撞着繼續向山坡下滾去。

韓致遠擡腳踢向第二只木桶,就勢匍匐,刀子插在桶身與桶蓋的縫隙中用力撬。桶蓋松落,趕緊帶着身上燃起的火苗鑽進桶中,抱頭蜷縮在偏桶底的位置。

木桶幾乎沒有停留,繼續向下滾,那片隔離空地亦被火光相連。

韓致遠身上燒着的火苗經過與木桶內壁的摩擦暫時熄滅。

木桶跌跌撞撞的滾,越往下速度越快,很快就滾出了火叢,外壁也被燒焦,最後徹底散了架,落下一地焦殘的碎木片。

韓致遠也被滾的腦袋發暈,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身邊有人不停的在叫“韓公子”,韓致遠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還是山上的火光。

跟王乾上山的時候,他知道,山下有一條石砌的小路,繞山蜿蜒至另一頭,火勢就被這條石路阻隔,加上山坡并未種植成片的樹木,沒有繼續蔓延開,否則要是引着那邊的桑林,後果不堪設想。

“你看看我,能不能看到?”身邊的人伸手在韓致遠眼前晃動。

韓致遠的目光轉過來,“慕清顏?”

“眼睛沒事。”慕清顏收回手。

她見韓致遠睜着眼不動,還怕被火煙熏壞了眼。

“是你救了我。”韓致遠想坐起身,兩手剛撐住地面,一股灼痛鑽進掌心。

“你的手燒傷了。”慕清顏說着,扶着韓致遠坐起來,“我簡單的看了一下,腳背也有燒傷,腳心沒事,燒到了幾根頭發,臉沒毀,身上其他地方也有灼傷,我幫你澆了不少河水。”

慕清顏說話的時候還在氣喘,滿臉的汗,頭發都被打濕,扶好韓致遠之後,又擦了下額頭,就地坐在他的身側。

韓致遠這才注意到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濕的,在慕清顏的身邊放着一個破損了口的陶罐,應該就是她去河邊打水用的工具了。抱着這麽一個罐子來回跑,肯定累得不輕。

“還有水嗎?”韓致遠的聲音沙啞。

“給你留了幾口。”慕清顏抱起陶罐,捧到韓致遠口前,慢慢的拖起,喂了他兩口。

罐子裏一股油香味,水裏還漂着一層油花。

“油罐?”

“是啊,我從山上帶下來的,知道你用得着。”慕清顏将陶罐放下,“山上還有輛平板車,本想一起推下來,可那就要繞遠路走山道了,只得先抱着這個比較完整的罐子下來找你。”

“謝謝你。”韓致遠道,“救命之恩,韓某記下了。”

“只要你能秉公查實叔父的事就好。”

“就算你沒救過我,我也能向你保證。我以為你會說如果查實慕成安涉案,希望我從輕處理。”

“我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需要提出。”

韓致遠的目光投向不遠處,那裏還倒着一個人,應該就是“王坤”,“他怎麽樣?”

“暫時還活着,被燒的不輕,不知道能不能醒來。”慕清顏說着,眼神黯淡了一些,“如果他死了,我就真成殺人兇手了吧?”

韓致遠收回目光,“要死的話他也不是死于你的手,這個問題你根本不需要想。”

“我沒有想要他的命,我打暈了他,他朝火中滑去,我想抓住他的,結果沒抓到。如果我下手輕一些,他或許就不會摔入火中了。”慕清顏道。

不管這個人該不該死,她都不想親手殺人,她的手沒有權力做出了斷。任何案犯都有王法大堂依律法判決。

“下手輕的話,你能保證他不被打暈?”韓致遠反問,“這是正常的應變,如果因為他耽誤了救我,你也是一樣的自責吧?而我為了求生,把他二次弄暈,讓他失去了在火中掙紮反抗的意識,我才是置他于死地的元兇。再倒回去想,如果重來一次,你到底會怎麽做?在那樣緊要關頭,你該怎麽做一定還會怎麽做。你只需要清楚這麽做是對還是錯,對,便無錯無悔。”

反正對于他來說,如果再次發生,他還會是這樣的選擇,有的時候人真是不得已,就去承擔不得已的後果。

“算了,此時說件事已經沒有意義,回頭随你如實呈報便是。”慕清顏看看自己的雙手。

從沒想過自己的這雙手也會把一個人送上赴死的路。

而這,怕僅僅只是她命運軌跡發生轉變的開始……

“你怎麽會來這裏?”韓致遠問。

這是他睜開眼見到慕清顏的時候最想問的事,在火中他聽得聲音就像她。

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可偏偏正是她救了他一命。

“這座山坡另一頭有個月老祠,我是從那邊跟着這個人過來的。這人速度快,我在後面跟着不敢太靠近,天又黑,險些把人跟丢,所以追到這裏遲了一步。之後我再詳細跟你說,先把腳包好,你要是走不了路,我可背不動。”

慕清顏說着,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一撕兩半,先把其中一半疊了幾層覆在韓致遠的腳上。

韓致遠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忍住了疼意,“多謝。”

慕清顏包好左腳,又開始包右腳,“別叫疼就好,現在手頭沒藥,只能這樣。韓公子,沒想到被我看到你這番狼狽吧?是不是很不自在?”

“狼狽嗎?”韓致遠擡起手背扶了下垂在額前的頭發,“你要認為這是韓某最慘的,就錯了。”

“這還不夠慘?那最慘的時候是什麽樣,說來聽聽?”慕清顏擡眼問。

這時的韓致遠在她眼前已經算是很狼狽了,幾縷頭發被燒打成卷,臉上一片火熏的煙黑,還是被她沾着水擦過的,外衫早就沒了不說,身上剩下的衣衫被火苗燎了好多洞,又被河水澆濕,鞋子被火燒爛頂出腳趾,兩手被燒的最厲害,灼紅的掌心滿滿的燎泡,碰都不敢碰。

“我可不會說。”韓致遠搖搖頭,“如果說了,可就真沒了面子。不如問我最榮光的時候?正好我有興致說說。”

“你韓大公子光彩耀人的時候天下人皆知,我何須問?”慕清顏給韓致遠包好了腳,扶着他站起來,“試試走幾步,看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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