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5 章 不是情人
王春英神色一滞,頓了片刻,方道,“子浩已經死了,再說什麽也沒有用。他已經死了……爹,娘,我對不起你!”
慕清顏從王春英這聲歉意中聽出了不對,“你和張子浩究竟什麽關系?你們都是外來人,并非到艮山以後機緣巧合相識之後心心相惜,在來到艮山之前你們就認識?”
算算時間,當時他們二人也不過是年幼的孩童。
“我和子浩永遠不會做情人。”王春英悠悠地道,“我們根本不可能互生男女情愫。知道為什麽嗎?我們是姐弟,同父同母血濃于水的親姐弟。子浩只比我小一歲,他叫我姐姐啊!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
“你跟張子浩是姐弟?”
後趕到的杜穎一踏入劉家二進院就聽到王春英的這句話,着實被驚到了。
“是啊,沒想到吧?我們一起生活到五六歲,那時多幸福多快樂。”王春英雙目被火煙朦胧,唇角挂起彎彎的笑意,眸光忽的一閃,竄起了滿滿的火苗,“可這一切都在十四年前被劉南山、劉丙郎、王二得與王麻子毀了!”
“王二得已經對當年做過的事供認不諱,你們這邊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你與張子浩都是那對被害夫婦的孩子?那嫁給王麻子的那個女人又是誰?”杜穎奇怪地問。
“對,被害的夫婦就是我爹娘,現在的娘是照顧我與子浩的奶娘。”
慕清顏轟然明白,這是痛徹蝕骨恨意沖天的殺親之仇!
張子浩一次次對那些大骨頭動手,借做出一鍋鍋被張家人誇為美味的骨頭湯,不僅是為了練剔骨術,也定然是在發洩憤恨,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扭曲,整個人陷入陰霾而無可自拔,空留一張儒雅的皮囊。
王春英此時的模樣也才是真正的她。
“你們的父母被害,你們當時就應該去報官,何苦要認賊作父忍耐這麽多年,制造這麽一起兇殺案,反而害了自己!”杜穎對他們的做法也是極不認同。
“報官?”王春英凄然笑道,“誰會為一個身無分文的婦人與兩個孩子出頭?我們拿什麽打點官府?四個惡賊背地裏做的事,哪個會對人承認?我們又沒有證據,怎麽告?說起來也可笑的很,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爹娘葬身何處。王二得不是已經招供了嗎?你們告訴我,我爹娘死在哪裏啊?”
杜穎更是奇怪,“你不知道如何案發,怎麽就又知道是那四個人殺害了你的父母?”
“我們本是池州人,十四年前,爹娘原本要帶我們舉家搬到臺州,路經紹興府青子口,正趕上附近有村子鬧社戲,我跟子浩都想看,娘便讓奶娘帶我們去,她留在船上陪爹,我們所有的家當都在那條船上,看船就是看家。可等我們看社戲回來,我們的船不在約定的地方,爹娘也不見了,天眼看都黑了,岸邊更不見其他人來往。我們以為爹娘可能只是劃船去別的地方轉轉,會回來接我們,可是等了一夜,連個影子也沒有。我跟子浩都餓了,奶娘只好先帶我們去買東西吃,吃完東西後,奶娘帶着我們雇了艘船到河對岸去找人。”
“在河中,我們看到一塊飄落的船板,弟弟眼尖,認出那塊船板上用小刀刻的字,是他親手刻的自己的名字,就刻在我們家船幫上。即使我們再少不更事,也知道爹娘出事了。奶娘懇求船夫沿河尋人,船夫不想攤麻煩,就把我們送到岸上走了。奶娘只得帶着我們沿着河岸尋找,找了足足有二裏,在一截不見人煙的河段發現了一堆被燒的焦黑的木頭,大致是船體的樣子,從中發現子浩玩兒的那把小刻刀……”
說到這裏,王春英的淚又開始流,靜靜的,就像那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依舊靜靜流淌的河。
“奶娘帶着我們去官府報案,官府說我們是鬧事的刁民,奶娘說我們的船被燒了,官府卻讓我們拿出證明那艘船是我們家的證據。可除了那塊刻着子浩名字的船幫,那艘船都被燒了,就算我們說出再多的特征,也無法證明。我們說爹娘失蹤了,怕是遭遇不測,官府卻讓我們說出來龍去脈。我們怎麽知道?我們什麽都沒看到!”
“豈有此理!人命關天,有人上報就得查,先從停船的地方開始查,豈能查不到蛛絲馬跡!”杜穎怒道。
“大人,您能這麽想,說明您是個好官。可惜春英沒有遇到大人。”
“十四年前那位紹興知府是誰?”杜穎又問。
“我記得,聽衙差們稱賀大人,具體名姓不知。”
姓賀?
慕清顏與杜穎不約相視一眼。
“那後來呢?你們怎麽又追到那四個人?”
王春英繼續說道,“被官府趕走,奶娘身上帶的那點錢也都花光,我們成了流落在紹興府的叫花子。應該說是老天還開着一點眼,我本來想問一個客商模樣的人讨點吃的,結果見那人從身上掏出的荷包是娘随身帶的那一只。我把這個發現告訴奶娘,奶娘帶着我跟子浩一路跟着那個男人,後來見他們同行四人。”
“我們不敢冒然上去質問,若真是歹人知道我們的來路肯定不會放過我們,一只荷包,就像那塊刻着子浩名字的船幫,除了我們自己相信之外,做不了狀告他們的證據,他們有一百種理由解釋一只荷包的來歷。最簡單的便可以說是撿的,是不是?”
“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便決定找證據。我們一路跟蹤他們出了紹興府,終被發現。那時子浩到一邊解手,奶娘暗中示意他不要出來,帶着我當做是家鄉遭難無家可歸的母女,反過來給那幾個惡賊磕頭,苦苦懇求他們收留。王麻子看中奶娘,把我們母女帶回王家村。子浩則跟着奶娘給他偷偷留下的目的地點,一路乞讨也找到了艮山。”
“子浩那時才五歲,小小年紀便那般有擔當。之前我将他當不懂事的弟弟呵護,在與我們分開的日子,他小小的一個人,不知吃了怎樣的苦,經歷了怎樣的成長。時隔整整一年,我在艮山驚喜萬分地見到了他,他那般清瘦,衣衫褴褛,滿臉污垢,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說要讀書學習考科舉中狀元的男孩了。在奶娘的指引下,子浩去了皮子村,故意經常在張榮家附近露臉,設法讨失去幼子的張家夫婦喜歡,終于如願做了張家的養子,也可以繼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