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3 章 兵與疑賊

屋檐下吊着一只鳥籠,籠子裏圈着一只白鴿。白鴿在那方寸之地悠閑的踱步,時不時的撲騰幾下翅膀。

韓致遠站在屋檐下,給白鴿喂了點兒米,“鴿子老兄,你家大主人是誰?”

是不是齊山的話語中引到的“他”?

鴿子咕咕的響了兩聲,黑豆似得眼睛來回張望,偏偏不理會籠前的人。

“公子,你就回房休息吧,好不容易辦完了這遭事兒。”韓四在旁邊勸道。

韓致遠搖頭輕笑,“完?這不過才把線傳進針眼兒。”

“公子的意思是……危險才剛開始?”韓四似有似無的抖了個激靈。

能讓公子上心的必然是重中之重,險中之險。

“二十三年前造下的業,怎能說了就了?”韓致遠指尖逗了逗鴿子。

那鴿子還是高傲的仰着頭,根本不屑瞅他一眼。

“從那個齊山口中也沒得到什麽很有用的,公子還将他送到稼軒先生那裏。”韓四言語間流露出些許不平。

“陳秀娘與楊風他們都在保這個倒黴的孩子,盡量讓他少沾染兇氣……”韓致遠收回手,“我這也是為自己,這件事要是讓人知曉,我這腦袋真怕保不住。你放心,有事我定當一人承擔,保你們周全。”

“不,小的不怕跟随公子。”韓四連忙拱手,“小的只是不明白為何把他送到那般好去處。”

“你也想去?”

“小的才不要上山隐居。只是覺得把齊山送到稼軒先生身邊,真是給他送了福氣。”

“是麽?呵呵……”

韓致遠回到屋子,左肩隐隐一痛,好像抽了一下,“把藥拿來,幫我上藥。”

韓四從書閣當中取來藥,為韓致遠褪去衣袖,解開肩上的藥布。

“公子,不管怎樣,你都應該好好休息幾天,等傷好利落了再說。”韓四一邊上藥一邊道。

“是啊,我确實該犒勞下自己,美美的歇幾天。”韓致遠自己為手上的灼紅處塗抹藥膏,“等我從艮山回來。”

“公子又打算什麽時候去艮山?”

“明早吧,做生意當然要趁早兒。回頭告訴慕景彥,讓她跟着。”韓致遠放下藥膏,“等會兒你就把她叫來,我還有點兒舊賬沒跟她算清。”

“讓慕景彥去艮山有什麽用?他那麽嬌弱,上回只是陰差陽錯救了公子的命,除了周虎,公子也該帶小的才是。”韓四不滿道。

“哎?我聽你這話怎麽說的這麽酸氣?”韓致遠半側過頭,板正臉,“這可不對。我帶誰做什麽我自有考慮,你要發酸也得對着桃娘才對,沒見桃娘那麽向着慕景彥?”

“啊?”韓四一怔,很快回過味兒來,“公子提醒的是,桃娘跟慕景彥走的是有點近。”

說着,韓四麻利的幫韓致遠包好傷,套上衣衫,“公子,小的這就去叫慕景彥來見你。”

見韓四像是要趕着滅火般急匆匆地跑開,韓致遠彎唇一笑,起身來到桌旁,拿起一張紙。

紙上簡要地摘記了周虎到艮山月老祠後山秘密探查所得。

殿前司的人從山洞入口的密道中搜出沒有燃着的硫磺硝石粉等火藥配料,還有一個藏在地下的香油池,從池中裝了大概四五十大罐香油,另外還有一副木制铠甲,應該就是陳秀娘僞裝的那一套。這些東西差不多都在意料中,不足為奇。

韓致遠拿起筆将這幾樣一一劃掉,筆尖停頓在紙上最後一行。

從山洞中還擡出一具屍骨……據周虎說,這具屍骨散亂,一把骨頭已經不成人形,被殿前司的人收進裹屍袋中,由殿前司天武廂都指揮使親自将那個袋子封箱裝車秘密運送進宮。

那具屍骨是誰?是皇帝在意的人?

韓致遠的目光牢牢落在紙上“可疑無名屍骨”幾個字上。

傳來敲門聲,韓致遠将這張紙揉成團,“進來。”

慕清顏推門而入,“韓四說你找我算賬?”

韓致遠想到韓四那張小心眼兒的帶着報複神色的臉,暗笑點頭,“是啊!以韓家奴仆之名,卻不聽從韓某,不計後果為所欲為,是該欠教訓。”

“不計後果?”慕清顏就惱了,“我沒有幫到你們嗎?在艮山林中,把你甩開,我那是為所欲為?”

韓致遠反問,“如果在戰場上,每個兵士都仗着滿腔熱血與狗熊豹子膽,不顧将軍之命任意而行,可以嗎?”

“這不是戰場。韓公子,現在還拿那件事說個沒完,你覺得有意思?有那工夫與閑心不如繼續想案子,我叔父還沒有下落呢!”慕清顏說着,暗暗緊了緊拳。

“所以我也不想再争是非,只是要特別提醒你,以後跟在我身邊,以我的命令安排為第一,類似的情況不許再發生第二次!”韓致遠的口吻很強硬。

慕清顏自然不甘屈從,“憑什麽?我又不是你家真正的奴仆,也不是你手下的兵。”

韓致遠冷笑,“這才過去十天而已,你該不會忘記自己是如何留在韓家?非得要我再明明白白的重提一次?”

“我當然記得,當時韓公子拿小刀子的死要挾我,讓我在韓家與知府大牢中選擇,我當然選擇韓家,可是現在小刀子的死真相大白,我不再是殺人疑兇……”

“但你是嫌犯家眷!”韓致遠厲聲打斷慕清顏,重重的吐出那幾個字。

“韓公子,”慕清顏定了定神,“你與我,就是兵與賊麽?你是負責抓賊的兵,我是你眼中可疑的賊,雖然我們在做同樣的事,你是為民除害大義凜然的貴公子,而我只是在贖罪,只為了證明可憐的清白的嫌犯家眷?”

心中酸的發苦,還夾雜着澀澀的味道,一口氣擁在喉間,眼睛膨脹的想要裂開,撕出一灘水。

韓致遠站起身,對着那雙吟滿晶瑩與光澤的眼睛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低下頭,自上而下的眸光碰到如蝶翅般微顫的睫毛。

沉默良久,韓致遠緩緩擡手,搭在那嬌弱的肩頭,“女子不應該是你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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