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嗯……」趙蓉蓉輕吟一聲,悠悠地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泡在水裏,熱熱的水讓她的身體舒緩了不少,她動也不想動,只要她稍稍動一下,四肢百骸就會傳來一陣疼,身體就像是被人給打散了,又裝了回去。

氤氲的熱氣環繞在她的身邊,她慢半拍地發現她的腰間環着一雙結實的手臂,她驚訝地擡頭,看見了他正閉目養神,他是有多大膽,竟然抱着她一同沐浴。

「羅逸?」她小聲地喊他。

羅逸眼未睜開,「醒了?」

「嗯。」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是澡間?」

「嗯。」

「我晚上也想用澡間,卻不知道怎麽用。」趙蓉蓉好奇地問他。

「将水放在池裏,在外頭用柴木燒,燒到了你覺得剛剛好就滅掉。」他簡單明了地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她笑了笑,「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真是一個好方法。」

羅逸睜開眼,清淨的眼眸裏映射着她的笑顏,「我。」

「咦?」這個法子确實是好,因為大多數富裕人家都是讓仆人燒好水,再擡進房中用,一來一回花了不少的時間,「你怎麽想到的?」

「不就是和竈房裏做飯一樣的道理。」只是竈房裏燒的是飯菜,這澡間燒的是人。

聽他這麽一說,趙蓉蓉贊同地點點頭,「确實是呢。」

「出去吧,水快涼了。」羅逸突然開口道。

趙蓉蓉應了一聲,雙手環住胸部跨出了池子,撿起一旁的衣物穿了起來,轉過身時卻見羅逸仍坐着不動,「你……」

「你先出去。」羅逸冷然地開口。

聽到他的話,趙蓉蓉沒有多說什麽,點了一下頭便出去了。

坐着的羅逸在她離開之後,似有所覺地伸手往懷裏抓了抓,她一離開似乎就感覺少了什麽,真是奇怪了。

趙蓉蓉一離開澡間,就回自己的廂房了,外頭天還黑着,她快步地走入廂房,一股情慾的味道迎面而來,她嬌羞地打開窗戶,讓空氣吹散,走近床榻,淩亂的床榻讓她面紅耳赤,原來男女之間是這麽一回事。

四肢糾纏、不分彼此、相濡以沫……她趕緊搖頭,将腦海裏不該有的場景甩出腦海。

趙蓉蓉慌亂地從櫃子裏拿出一疊新的被褥,将那一床不堪入目的被褥換下,一抹刺眼的紅映入眼中,她快速地別開眼。

收拾好之後,她又坐了一會兒,忍着酸痛起身關了窗戶,關門之前她偷偷地看了隔壁的廂房一眼,他約莫已經睡下了,她關了門,躺在床上就寝了。

第二日,趙蓉蓉貪睡了一會兒才起來,一番梳洗之後,她走出廂房,雙腿似乎有些疲軟,她走得也比較慢,她坐在石亭裏等羅逸,羅家的規矩之一便是要一家人一同用早膳,可等了一會兒卻仍不見羅逸的身影。

趙蓉蓉便走到羅逸的廂房外,敲了敲門,喊了他的名字,他沒有任何回應,說不定他還在睡,她便推門而入。

果不其然,等不到的羅逸正躺在床榻上呢,她走了過去,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羅逸,該起來了。」

羅逸只哼了一聲,眼睛都未睜開便背對着她,趙蓉蓉直覺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手心一片熱。

「羅逸!」他發燒了,難道是昨晚在澡間受涼了?趙蓉蓉緊張地跟他說:「羅逸、羅逸,你別睡着,我去給你找大夫。」

趙蓉蓉正要走出去時,皓腕卻被他抓了個正着。

「不用了。」羅逸閉着眼睛,頭痛得厲害,卻不想看大夫,「我休息一會兒便成了。」

「胡說,你都爬不起來了。」趙蓉蓉才不信他,扯開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被窩裏,安撫地說:「你躺着別動,我去去就回。」

羅逸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趙蓉蓉快步跑開的身影,眉頭皺了一個川字出來。

趙蓉蓉剛走出逸園便看見幾個丫鬟,她吩咐其中一個去請大夫,又讓另一個丫鬟去告訴羅父、羅母一聲,她就折了回來。

趙蓉蓉的娘親身子不好,常常生病,她漸漸懂得一些照顧病人基本的方式,她從櫃子裏拿了一疊被褥蓋在他的身上,「發燒了就要多蓋一點,若是能出汗就更好了。」

羅逸沒有理她,只是聽着,聽她有條不紊地替他蓋好被,接着跑到外面,過了一會兒便回來了,一陣水聲響起,接着一只涼涼的瓷杯觸碰着他的薄唇。

「喝點熱水會舒服一些,小心燙。」她溫柔地說。

趙蓉蓉的動作很娴熟,好像幹過千百回了,他記得她說過她的娘親早已過世,看來她應該是照顧久病纏身的娘親,才會這麽幹練。

然後她便不動了,就坐在床邊陪着他,不久之後大夫來了,替他診脈後開了藥方。

羅逸聽到大哥的聲音,「阿逸怎麽會發燒呢?」

「嗯,應該是夜裏受寒了。」是趙蓉蓉的聲音。

「蓉蓉,辛苦你照料逸兒了。」是他娘親的聲音。

「蓉蓉知道了,爹娘放心吧。」

趙蓉蓉的保證就像是包着絲綢的石頭,看似綿軟,實則讓聽者聞之安心,一種暖流滑過心間,身體的不适退散了不少。

趙蓉蓉親自替羅逸服藥,等羅逸服下藥汁之後,她便坐在一邊陪着他,看見他緊皺的眉頭,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替他撫平。

她其實很怕生病,不是藥太苦了,而是生病讓人太苦,她的娘親便是禁不起這折磨人的苦,才會早早地撒手人寰,「你不會有事的……」

羅逸喝了幾帖藥,又休息了一段時日,身體便恢複了,趙蓉蓉也放心了。

這一日,羅逸喝完最後一帖藥,趙蓉蓉塞了一塊玫瑰酥給他,「去去苦味。」

羅逸沒有異議地接了過來,斯文地咬着,羅大少爺忽然來到逸園,瞧見他們和睦相處的場景,不适到了極點。

這個弟弟不是他說,性格差勁,又喜歡一個人住得偏僻,脾氣也不好,要是惹他不快,臉拉得比馬臉還長,自己只好由着他,若說這樣的人,自己是百般看不起的,可自己的弟弟唯一的好處就是有一雙慧眼,這雙慧眼可是羅府的珍寶。

羅府裏的人不是很多,但幾十個總是有的,人一多事兒就多了,可自從弟弟說把一些人給踢出去之後,這府裏就安寧了不少,起初他只把這件事情歸為弟弟的情緒所致。

再者就是羅府的生意,羅府旗下有十個管事,分別在各地管着,天高皇帝遠,偷雞摸狗的事情絕對是少不了的,他們不去查,也猜不到誰會這麽做,羅逸對玉很喜愛,常常上自家的羅宇軒看玉,一次回來,第一件事情便是讓自己剔除了那管事。

當初他不以為然,就當弟弟鬧別扭,結果幾日之後,那管事竟然偷了店中所有的玉想逃走,幸好在城門被眼尖的官兵給攔住了,一盤問便抓了起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總不可能每一次都這麽巧吧,於是他問弟弟為什麽不要那個管事,弟弟給的答案也乾脆,直覺,他不得不感嘆,弟弟這個看似閑置在家的人,原來才是最适合管理羅府的人。

偏偏弟弟的性格實在不适合經商,所以最後他成了弟弟的跑腿小弟,而弟弟只要動動嘴就好了,同一個娘胎生的,區別就是這麽明顯了,這個弟弟對他,包括羅家人都不親昵,可跟趙蓉蓉相處起來很自然,這難免讓他不甘心。

「大哥,你來了。」趙蓉蓉看見大哥過來,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嗯。」羅大少爺點點頭。

「我去泡茶,大哥坐一會兒。」趙蓉蓉說着離開了。

羅大少爺确定弟妹離開了,他看向了弟弟,「她如何?」

羅逸挑眉看了他一眼,「品行純正。」

羅大少爺料不到弟弟的評語這麽簡單樸實,搖搖頭道:「我以為你很喜歡她。」

「這個娘子可是你們要我娶的。」聽出大哥語氣裏的埋怨,羅逸無所謂地說。

羅大少爺一頭黑線,「不給你娶一個,真的讓你獨自過一輩子?」

「那大哥放心好了,現在我是沒法一個人過了。」娘子都娶了還睡了,真想一個人過也是妄想。

「呿,她是側室,不是正室,你可別忘了,娘……」

「哥為什麽能只娶一個?」羅逸緊攢着眉。

「你大嫂與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羅大少爺正要搬出一番令人羨慕的說辭時,見弟弟不耐地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若是大嫂無法生,還不是……」羅逸簡單地省去後面的話。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羅大少爺知道弟弟口直心快,雖不計較,卻仍是佯怒地說:「你這話不要亂說。」

「只在大哥面前說說。」羅逸自然知道輕重。

羅大少爺嘆了一口氣,以羅府的商賈之名,要娶一個嫡出女子是綽綽有餘的,偏偏羅逸的名聲不是很好,盡管羅逸的皮相乃是絕色,不過大多數人知道羅逸的壞名聲,嫁過來沒有丫鬟伺候,什麽事情都得自己來,而且夫婿又是一個不知有什麽隐患,只喜歡待在家中的人,還有更誇張的傳言,說是羅逸不近女色,還會打女人。

於是羅父、羅母退而求其次,只要一個身家清白、性格好的女子,最主要的是現在羅逸松口願意娶,等他哪天不樂意、不想娶了,捶胸頓足的肯定是他們。

兩兄弟旁若無人地說着話,門口站着空手而歸的趙蓉蓉,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該問問大哥要喝什麽茶,意外地聽到了這麽一段對話。

她早已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卻什麽都做不了,趙蓉蓉分不清自己心裏的波濤洶湧,是對自己未來的無力,還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是他。

趙蓉蓉停了一會兒,便轉身去泡茶,當自己沒有來過。

「阿逸,我這一次過來不是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是要問問你,你覺得翠玉軒的管事如何?」翠玉軒是最近羅府剛開的一間鋪子,裏面除了經營首飾,還有一些千金小姐喜歡的服飾。

羅逸想了想那位管事,點了一下頭,「性子是愛財,卻不會做偷雞摸狗的事情。」

聽到弟弟的話,羅大少爺放心了,又提起了府中的事情,「娘似乎不打算将府中的事情交給你大嫂。」

「大嫂不适合。」羅逸搖頭,「大嫂性子軟,容易被仆人欺上頭。」

「誰敢!」羅大少爺生氣地說。

「上回不是有一個丫鬟對你示好嗎?」羅逸雖然沒有出院子,但府中的事情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咳,那是我的魅力。」羅大少爺難免沾沾自喜地說,女人愛漂亮,男人也愛被人惦記着。

羅逸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大嫂,就把丫鬟趕出去。」

羅大少爺一聽頓時沒了聲音,自己的妻子自然是最清楚的,那事之後,妻子居然還留着丫鬟在院子裏,實在是讓人疑惑,「這……」

「據說那丫鬟在門口哭了一夜,大嫂就心軟了。」羅逸冷笑。

羅大少爺安靜了,正巧趙蓉蓉端着一壺龍井進來,替大哥斟茶,「大哥,喝茶。」

羅逸肯定是少不了的,面前也放着一杯。

羅大少爺偷觑了弟弟一眼,熱情地對弟妹說:「弟妹呀……」

「大哥有事請講。」趙蓉蓉禮貌地說。

「在你還未進府之前,府裏有一個丫鬟對阿逸有非分之想,你說……」羅少爺不懷好意地笑着。

趙蓉蓉暗笑,面上正經地說:「端看夫君的态度,夫君若是喜歡便做通房,夫君若是不喜歡……」

她一頓,引得羅大少爺一臉好奇,「怎麽樣?」

「趕出府去。」趙蓉蓉面色不變,話語堅定。

「為什麽?」羅大少爺好奇地問。

「一個不守本分的仆人,自然是留不得了。」趙蓉蓉笑着說:「但若夫君喜歡的話,便是要留下的,不過規矩什麽的還是應該交給正房教導,斷不能亂了順序。」

一番話說得有理,羅大少爺沉默了一會兒,望了她一眼,「弟妹是庶出,對這些似乎很懂。」

「大哥,我懂的都是一些皮毛,不過該有的規矩我還是懂的。」畢竟劉氏教得最多的就是規矩。

她的話卻讓兩個男人有了不同的想法,羅大少爺認為弟妹是一個賢淑的女子,滿意地說:「阿逸能娶到弟妹,乃是他的幸啊。」

趙蓉蓉沒接話,笑了一下,笑意沒有傳達到眼底。

羅大少爺性子耿直,卻不是一個細心的人,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說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倒是羅逸沉悶了一會兒,在趙蓉蓉要收拾茶壺的時候,他開口了,「羅府是要規矩,不過逸園的規矩是我說了算。」

趙蓉蓉愕然地看向他,手邊的動作一頓,垂眸裝傻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懂的。」羅逸緩緩地站了起來,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趙蓉蓉蹙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她只愣了一會兒,便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思考太久,繼續手中的活兒。

在逸園一些事情是要她自己動手,比如喝水自己倒,吃糕點自己去廚房裏取等等,除此之外,其實和她之前的生活沒什麽不一樣,相反的要比之前好太多了,她不用自己洗衣服,她還記得在趙府的冬天,洗衣服洗得滿手凍瘡。

每天早上都會有丫鬟過來逸園,取走髒衣服,傍晚時再拿回來,午膳和晚膳也都有人送過來。

這樣的日子別說羅逸了,連趙蓉蓉自己也很喜歡,不會累到自己,又能享受清靜,實在是惬意,就算別人說羅逸是怪人,她要為羅逸說句公道話,人有百樣,活法自然也是千萬種不同。

但一想起羅逸今後要娶正室,趙蓉蓉不得不擔心到時候正室是否會欺壓自己,不是自卑,在劉氏的強壓之下,她不得不多愁善感。

但願這等閑适能享一世,她沒想過要離開,她沒有一技之長,也自知女子很難在男權的世道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她只願能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便好了。

想着想着,趙蓉蓉回到自己的廂房,這一次她很小心地上了門栓,接着打開衣櫃,從裏面拿出一個破舊的包袱,那包袱破得連乞丐也會嫌棄,但藏着她的秘密。

包袱裏有着幾百兩的銀票,裏面是她賣掉南海珍珠所得的錢,劉氏小氣地只給了兩顆南海珍珠,對她來說,賣掉了既能發洩這麽多年的窩囊氣,讓劉氏失了面子,同時自己獲得了錢財,以後若是不小心遇上霸道正室,大不了就是和離,憑着這些銀票她也能過,真的到了離開,她也要光明正大地走。

趙蓉蓉喜孜孜地看了看銀票,又把銀票小心地放下,把包袱放在櫃子裏的最角落。

許是多年沒有安全感,隔幾日她便要瞧瞧銀票,心中的不安才會淡去,不知不覺中她成了財迷,這倒是符合娘親娘家人財迷的性格,娘親出身商家,後來父母之命嫁到了書香門第的趙府。

所幸娘親并不是市儈,但耳濡目染之下深谙經商之道,算得一手好帳,只到了趙府之後就再沒有機會展現了,但趙蓉蓉學會了那一手算帳的本事,她又偷偷地拿出櫃子裏的算盤,那算盤已經有些陳舊了,卻令她戀戀不舍地撫弄着。

「娘……」趙蓉蓉不由想起舊日,心裏悲喜難斷。

「趙蓉蓉!」男人的聲音打斷了趙蓉蓉的回憶,她皺起了眉頭,就如她喚他名字一樣,他也是直來直往地叫她名字。

趙蓉蓉想将算盤放好了出去,門外的男人一點耐心也沒有,直接推開了門,當趙蓉蓉看見他手上的簪子時,她的腦袋晃了一下,堂堂羅府二少爺,竟然會這些下三濫手段,用簪子将門栓挑開。

站在門口的羅逸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将墨玉簪子插回自己的發絲裏,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叫你怎麽不應?」

趙蓉蓉的手緊緊地抓住算盤,腦中快速地想着最合理的解釋,「我……」

「你手上拿着什麽?」羅逸打斷了她的解釋。

趙蓉蓉倒抽一口氣,低頭一看,算盤被她抵在胸前,她臉色微變,「呃……」

「算盤?」羅逸眼裏閃過一抹驚訝,走上前與她對視,「這是怎麽回事?」他的娘子瞞了他什麽事情?

後來羅逸聽了她的解釋,神色并無多大起伏,仍舊是淡淡的,「所以你會算帳?」

「對。」趙蓉蓉輕輕地點頭,瞅了他一下,見他并無反感,一身銅臭味的商人最惹文人厭了,所以娘親自從嫁進了趙家,為了不惹趙老爺厭,便不再沾惹這些了。

直到在她們的小院子裏,無聊時才教了她這些,娘親一邊抱恙教她,一邊對她說對不起,因為娘親自己只會這些,再看羅逸一眼,她的心稍稍安了,也許他自己也是商人,不會有敵視商人的情緒。

「你娘真是奇女子。」羅逸笑着說。

這是第一次從他的嘴裏聽到褒獎,她頓時受寵若驚,喜上眉梢,「那是自然,她是最好的女子。」

羅逸攤開手,「能否讓我看看?」

他的話很誠懇,趙蓉蓉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将手中的算盤放在他的手上,眼睛時時地關注他,深怕娘親留給她的唯一一樣物事被摔壞。

但她的想法是多慮的,羅逸接過之後,修長的指尖緩緩地在算盤上滑過,沒有任何不敬之意。

趙蓉蓉瞧着他的動作,只覺得眼熟,驀然想起他不就是常常這樣那樣地摸她的手、她的背……她的俏臉禁不住一紅,尴尬地轉向了一邊。

「這算盤已有一些時日。」

「嗯,是娘親及笄時的禮物。」趙蓉蓉回道。

羅逸看了一會兒,将算盤還給了她,見她珍寶似的放回櫃子裏,他銳利地看見櫃子裏破舊的包袱,狀似不經意地說:「裏面那個包袱裏裝的是什麽?」

趙蓉蓉暗暗罵自己粗心大意,她臉上揚起甜甜的笑,「哪有什麽東西,不就是娘親以前留給我的東西嘛。」

趙蓉蓉的神色極度不自然,而且語氣太過撒嬌,臉上的笑容也甜得假了,但羅逸不動聲色,并沒有拆穿她的僞裝。

「嗯。」羅逸點點頭,走到房中的圓桌前坐了下來,「岳母的算盤不易使用,留着緬懷倒是可以,改日我另送你一副。」

聽他喊娘親岳母,趙蓉蓉心裏一喜,他是承認她的娘親為岳母,而不是那個劉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她心生感激,臉上的笑容加深了,「為什麽要送我算盤?」

她一個婦道女子,哪裏需要算盤,她學是因為娘親教的,她留着算盤則是因為這是娘親的遺物。

「你既然有這項技能,自是要好好發揮。」他的眼裏有着狐貍的腹黑和狡猾。

趙蓉蓉道行不夠深,沒有看清他背後的陰險,輕聲問:「你讓我如何發揮?」

「上回聽娘說,府裏的帳房忙不過來,你就過去幫幫忙吧。」

趙蓉蓉猶豫地說:「我并不……」

「我是你的夫君,我說了算。」羅逸開口道:「你先去幾天看看,若是喜歡了便留在那兒,反之便回來吧。」

趙蓉蓉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好,暫時依你說的,你剛剛找我何事?」

「我去午睡了,你半個時辰之後叫我。」

趙蓉蓉以為是很急的事情,沒想到只是讓她叫醒他,她臉色不善地說:「敢問半個時辰之後,你有什麽重要事情嗎?」她咬重了最後幾個字。

羅逸波瀾不興地看了她一眼,「到時要是睡酸了哪兒,你替我揉揉。」

自上回他睡麻了腿之後,他便時不時地要她替他揉捏,這個男人真的是一個懶人,趙蓉蓉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隔了幾日,趙蓉蓉在逸園的時間少了,她雖然沒有經驗,但一手算帳本事不小,帳房先生也不藏私,該教的都教了,直誇她聰慧。這日趙蓉蓉在逸園用過午膳之後,她在花圃裏觀賞了一會兒,便準備要去帳房,哪知一回身就看見羅逸站在她的身後。

「你……」咬住到嘴的尖叫,她喘着氣,「你、你怎麽在後面不出聲?」羅逸先是看着她,好一會兒之後,他上前拉住她,「同我午睡。」羅逸一向習慣在飯後午睡,這幾日總是睡不好,縣時也不見她在跟前。

趙蓉蓉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身後,「我沒有睡意。」「那便別睡。」羅逸頭也不回地說。

「那……」擡着她幹什麽?

「看着我睡。」

趙蓉蓉瞬間說不出話了,這位羅二少爺多麽任性啊。

她被他拉到房間,看着他脫了衣服,最後只穿着一條褲子便躺在床上。

趙蓉蓉見他沒有開玩笑的竟思,便知他是認真的,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坐在床榻邊,當真如他所願,看着他睡,只要他一睡着,她便離開。

「我睡熟了,你便可以去帳房了。」羅逸大方地說。

趙蓉蓉無奈地對着上方白了一個眼,努力忽視他的話,心中默念夫君最大數遍之後,她才心平氣和,但一想到早上的事情,她的頭就開始疼了。

趙蓉蓉頭一低,見羅逸睜着一雙眼,沒有睡的模樣,「你不睡?」「你剛剛在想什麽?」

趙蓉蓉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觀察力很驚人,一旦松懈片刻,便被這個男人瞧出端倪來。

「怎麽不說話了?」羅逸躺在床上,一頭烏發淩亂地被散在榻上,卻絲亳無損他的優雅。

這樣的男子怎麽會甘于委身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呢?

「沒什麽。」趙蓉蓉轉移了話題,「每日待在這兒,你不會悶嗎?」「你呢?」羅逸反問。

趙蓉蓉揺揺頭,「不會,這樣很好。」

不求不貪,平平淡淡才是真。

「嗯。」羅逸說着閉上了眼睛。

「你沒回答我呢。」趙蓉蓉等着他的回答。

「莫擾,我要睡了。」

真是我行我素慣了,趙蓉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等着他睡着了,自己再離開。

今早用完早膳之後,她在去帳房的路上遇見了大嫂。

大嫂似乎很不滿意她去了帳房的事情,言辭客氣但難掩一股酸氣,大嫂認為帳房是羅府的重要之地,自己甫嫁過來便能進去,怕會引來大嫂的不甘。

婆婆似乎也沒有打算将府內的事情交給大嫂,處處疼着自己,自己便成了大嫂的眼中釘,大嫂待人客氣、為人和善,可眼見她無所事事,而自己頗得公公、婆婆的喜歡,心中便有了計較。

大嫂的話不重,但聽在她的耳裏實在是不舒服,特別是大嫂暗暗指出她庶出的身分,她也難免不快了。

這一出生就決定好了的事情,她有什麽辦法改變呢,最後她總覺得自己有些吃虧。

趙蓉蓉低頭看了正要進入夢鄉的某人一眼,戳了鼓他的手臂,「羅逸,你先別睡,我要眼你講一件事情。」她不要幹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就算要她幹也得有代價。

他睜開黑眸,眼裏一片冷,「趙蓉蓉。」

趙蓉蓉不由被他陰驽的氣質給吓到了,動作不雅地跳下了床榻,火速地逃離了。

羅逸無聲地笑了,窗戶邊有一道陰影閃過,他緩緩地起身,推開窗只見一只白鴿蹲坐在一旁。

羅逸從牠的腳上取下了信,他是有一雙很善于看人的眼,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看透,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他不是一個自負的人,所以暗地裏他有幾個人專門替他調査,趙蓉蓉肯定也猜想了,他足不出戶卻能知曉一些事情,定然是有眼線的。

他的确在家中布下了眼線,家中的事情他也知根知底,看完信上的消息,他臉色微微琛沉,人啊,貪嗔癡果然是少不了的。

難道她剛才想同他講的便是這事嗎?當真是傻瓜,別人進一步,她若是退一步,往後便是步步退。

在羅逸嘲諷趙蓉蓉這種以和為貴的想法時,當天晚上他便收回了這段話,用過晚膳之後,廂房內是一片冷。

「你再說一次。」

趙蓉蓉偷偷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想過了,很認真地想過了,所以你沒聽錯。」羅逸以為她會提出遠離帳房的打算,卻沒料到她居然說要跟他做一個交易,他的唇邊勾起一抹笑,慵懶随意,「什麽交易?」「我可以替你看着帳房,也許你不信,但帳房的事情我已經都會了,而且帳房這麽重要的地方,你必須找一個信任的人……」「我憑什麽相信一個對我提交易的人?!」羅逸笑着反問她。

「我是你娶進門的,你想休了我也由你決定。」趙蓉蓉放低了态度,輕柔地說。

「繼續。」

「交易的內容很簡單,其實就是希望我們……」趙蓉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羅逸挑高眉,「為什麽?」他發現這個女人跟他很像,他厭吵厭鬧,而她喜靜乖巧,他們相似,彼此相敬如賓,那麽是什麽讓她産生了這種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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