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北鬥七星
“本公子初心,你又信幾分?”韓致遠走到案幾後,俯身擡袖掃了下椅子上的灰塵。
“公子又信我幾分?”慕清顏道。
其實,這個時候繼續談信與不信的問題是毫無意義的。
信任需要建立在一定的所聞所見,感同身受的基礎上,而她遇到韓致遠僅三天而已。
這三天猶如過了三秋,充斥了她活到如今的所有疲憊,每一個時辰,每一分時刻都如同踏在深陷的泥潭之中,從未拔出過雙腳,而此時,她依然繼續。
“如果你将那封密信的破解謎底告訴我,會提高你在我心目中的信任。”韓致遠直言。
“那麽,我也想知道叔父究竟手中拿到什麽東西,或者是掌握到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慕清顏向前走一步,兩手團着濕漉漉的布帛,與韓致遠隔着案幾四目對視。
“這是你第二次提到這個問題。”韓致遠伸指在布滿灰塵的案幾上輕輕一劃,彈了彈沾到指尖的土。
看來,韓致遠是好久沒有來這“一扇門”了。其實由他經手的案子與衙門刑部裏比起來并不算多,但只要插手便是重中之重。
就如同在這滿是塵土的案幾上,只要下手,便是醒目的印跡。
“我想是這樣的。而且我想,這件事一定不會明确記載在被視為秘案的黃翊善之死的案宗上,即使得嘉王授命準我閱讀案宗,也看不到。既然韓公子又與我提到這信任二字,不妨我們都再坦直一些。我會繼續破解密信,将答案告知公子,也請公子回答我的問題,好讓我知道叔父卷入案中的關鍵所在。還請公子不要再拿嘉王殿下推脫,以公子在嘉王身邊的地位,既然能夠擅自做主拿我與臨安知府做交易,既然向嘉王指出我這個‘引路人’,想必也一定能夠自行做主回答我的問題。”
之前在韓家書房,慕清顏便提出這個問題,當時韓致遠沒答,她也沒再追問,那個時候她以為嘉王與韓致遠之間像常人那般具有明确的主從之別,即使韓致遠手握禦賜金牌,在嘉王面前也要低頭,有些事,比如是關系到朝廷機密之事需要請示嘉王,做不了主。
但是在望仙橋邊所見讓她改變了這種認識,嘉王與韓致遠的主從關系超乎尋常,韓致遠在處理事務時擁有足夠的決定權力,完全可以“擅自做主”,而事後嘉王不過只是點一下頭,以嘉王之名給要做的事打上朝廷的标識,扣上官府的印記。
既然韓致遠能夠自行決斷,那麽她還有什麽必要等待嘉王的答複?
“慕景彥,你如此肯定倒讓我會以為你本身就了解這件案子的內情。”
韓致遠聽完慕清顏的一番話,給出了一句評定。
“難道對于韓公子來說,這個答案很難推斷的出嗎?在我看來,這是顯而易見的結論,若非如此,若非叔父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或者掌握什麽秘密,為什麽綁匪會追着不放?叔父留給我的信很可能就是指向他所掌握的線索,韓公子與嘉王殿下也都想查獲,而我需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才能夠幫助我盡快破解這封信留下的謎題。韓公子,你說過,我們的合作需要勉強的建立起一點信任,何不各自再多拿出些誠意來加強這點信任?而不僅僅是讓我一個人交出信的謎底,這也未免有失公允了吧?”
“你不困嗎?”
慕清顏在等着韓致遠的答複,韓致遠卻突然從口中輕飄飄的冒出這幾個字。
慕清顏微怔,直直的看着韓致遠。
大概是他已習慣連夜不眠不休,看起來精神還很飽滿,雙目依舊明亮鋒銳,全然不像是一天一夜沒有休息過的人。
而她,确實已有困意。若非有案件拖拽着,恐怕早已困得睜不開眼。
她不停的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保持振作。即便如此堅持,也抹不去一雙疲憊的黑眼圈。
“不困。”慕清顏一字字回答的清清楚楚。
表明堅持,也表明她的倔強。
“不困的話就把這屋子清掃一遍,一扇門要開張了。”韓致遠手指在案幾上輕敲了兩下。
“韓公子!”慕清顏雙目緊盯着韓致遠,眸底光澤躍動,雙唇繃抿。
她生氣了。
韓致遠一邊看着慕清顏,手指在案幾上緩緩劃動。
慕清顏垂眸,無聲的側開身,讓漸明的天色透過門窗映亮案幾。
“北鬥七星?”
韓致遠收手,案幾的灰塵中呈現出一個簡單的圖形,正像是七星如鬥狀排布,每一個星點的位置被加重成一個圓點,一一對應為天樞、天璇、天玑、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顆星。
“這就是答案。”韓致遠指指自己的“畫作”,“信的謎底還未解開,我給你的答案也便點到于此。這還能說有失公允麽?”
慕清顏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七星圖。
韓致遠負手離開,“在我返回此屋前,打掃幹淨。不要忘記你此時的身份。”
慕清顏側目望去,見韓致遠去了東廂房。
鬼影、女屍,她沒時間關心,她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尋找叔父。
韓致遠留下的七星圖與慕成安留下的三個字在慕清顏腦中交相顯現,她一邊清掃屋子,一邊想着……
有人來到一扇門。
慕清顏從門口看了眼,見是臨安府衙的人送來了死者,連同小乞丐在內都被送到了東廂房。
慕清顏忍住看望小乞丐的沖動,繼續一邊打掃一邊想問題。
“嘿,小兄弟,你叫什麽?”
周虎走進屋子,寬厚的手掌在慕清顏肩上猛的一拍。
慕清顏早就知道這是個大老粗,也不好責怪他的無禮。
初到臨安,見到的大多都是達官貴人,兩個能放下戒備談話的小乞丐,一個死了,一個又是性格孤僻的啞巴。倒是見到這個周虎,還給人一種樸實爽快的感覺。
“慕景彥。”慕清顏一邊擦拭窗棱上的塵土,一邊回道。
“木井鹽?”周虎撓撓頭,“我聽說過海鹽,礦鹽,還沒聽說過井鹽,有水井,枯井,還沒聽說過什麽木頭井,你怎麽取這麽奇怪的名字?你看我姓周叫虎,我娘希望我像老虎一樣強壯威風,你這木井鹽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