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入一扇門
橋欄上空無一物，也許是天太黑不便看清。
慕清顏問韓致遠要了随身火折點燃一截樹枝當做小小的火把照亮，低頭伏在橋欄上，将每一處都仔仔細細觀察了個遍，“确實沒什麽痕跡。希望能夠找到那條特別的披帛。”
“但願吧。”韓致遠雙手按着石欄上，舉目遠眺。
夜空繁星閃爍，是那般的耀眼，而這人世間卻存有數不清的見不得人的黑暗勾當。
“咦？你要去哪兒？”慕清顏見那個乞丐小女孩抱着瓦罐向遠處走，急忙跑下橋追上去。
小女孩朝她笑笑，繼續走。
慕清顏拉住她的手，指向自己。
韓致遠跟過來，“如果你能說服她，韓家不介意填一副碗筷。”
果然，那個小女孩一個勁兒的搖頭，又朝慕清顏鞠躬致意。
“為什麽不肯跟我走？”慕清顏不解。
小女孩抱着瓦罐飛快的跑開，跑到遠處還不忘再次回頭朝慕清顏招招手，混在昏暗中幾乎看不清她的臉。然後轉身，嬌小的身影完全被夜色吞沒。
“并不是每個乞丐都想有個家，有的更喜歡那份流浪的自由，也有的是生性孤僻不願與人為伍。像這個女孩應該是屬于後一種，就算她肯對你笑，也不見得你能打開她的內心。”韓致遠道。
“她讓我的所有委屈都煙消雲散，與她相比，我的經歷又算的了什麽？等真相大白，等尋到叔父，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我。”慕清顏深吸了口黎明前的空氣。
涼涼的，很新鮮。
“嘉王殿下，找到了！”
一名嘉王府的護衛氣喘籲籲的跑到趙擴跟前，将手中的東西呈上，“殿下，這是屬下在一裏之外的河水中打撈到的。”
趙擴接過這團濕漉漉的東西打開。
“就是它！”慕清顏一眼就認出。
不到三尺長，二尺寬，近看青灰色，遠看的話會被其中的紗狀網眼沖淡顏色。
慕清顏由遠及近走過去，正好看到了它的顏色變化。
“出事的時候夜色比此時更黑暗，月光也未照過去，距離遠了隐在黑暗中，若是視線不夠專一仔細，不容易看到，更別說當時所有人都受到牆上突然出現的‘鬼影’影響，必然心慌意亂，影響了判斷。”
慕清顏說着，撩起這布帛的邊緣，“原本不止這麽短，應該是從中斷裂了，這只是找到的一部分，其他地方應該還有。”
就在此時，又有人拿着同樣的東西跑來，都是順着河水飄出很遠之後發現的。
韓致遠接過一段布帛，用指肚來回搓揉，“手感比較粗糙，看起來是劣質品，但是感覺每一根絲的韌度都很強，這是重要線索，怕是我們出手及時，沒有被人來得及滅跡，否則這種東西不應該留在現場附近。”
“交給你去查。”趙擴将自己手中的布帛也交給韓致遠。
韓致遠接住布帛，轉交給了“奴仆”慕清顏保管。
随後，衆人一分兩路。
趙擴未及回府便再次折回進宮參加早朝，韓致遠與慕清顏則直接去了刑部。
刑部偏堂設立于刑部，卻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位于刑部的偏門處。
刑部官員辦公都是從刑部正門出入，而身為沒有官職又時不時會步入刑部的“閑人”韓致遠則從那個專門為他方便敞開的偏門通行。這道小小的偏門恐怕是整個臨安乃至整個大宋堪比正門之重的一扇門。
從偏門進入是一所與刑部整體隔開的小院子，只有三間房，一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
早一步送來的女屍已經被安放在東廂房，嘉王府的人也已經離開，整個小院空涼寂靜，只有懸挂在門上的燈籠随風搖搖晃晃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這就是被冠以大宋奇才之名的韓致遠韓公子辦案的地方？
慕清顏跟随在韓致遠身後，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量。
這條件連家鄉的縣衙都比不上，卻是一個個懸案要案的終結地點，豈不正應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當然，這座位于刑部的小院其實本身就是一座被普通百姓望而不及的高山。
“周虎，準備做生意！”
韓致遠突然在院中止步，高聲叫了一句。
清涼的黎明昏暗中，冷不丁的來了道敞亮的聲音着實吓了慕清顏一跳。
原來這院中還有人？
“公子！”
從東廂房很快跑出一個人，由于步子太急，險些一下撲到韓致遠的身上，幸好兩腳及時收住。
這一跑一撞一收腳，慕清顏似乎聽到了一陣鞋底子摩擦地面的急剎腳步的“哧溜”聲。
但見這個叫周虎的人筆直的站定，猶如一棵挺拔的青松，高大魁梧的身形直接就将韓致遠那偏瘦文質的身板比了下去。
這人給慕清顏的感覺就像是鄉下的莊稼大哥，人如其名，虎聲虎氣。
“公子，一扇門總算有生意做了。”周虎笑呵呵的摩拳擦掌，“公子吩咐，讓我幹什麽？”
從襄陽到臨安，慕清顏一路上見過各種各樣做生意的，這把辦案當做生意可是頭一回聽說。
還有一扇門，又是什麽？
“你跑趟臨安府衙，讓他們把這兩日攢的四名死者都運到這裏。”韓致遠拍拍周虎的肩。
“哎！”周虎應了一聲，大步一邁，風也似的卷出了院子。
慕清顏的臉皮子都被刮的生冷。
“你跟我來。”韓致遠朝正房走去。
走到正房檐下，慕清顏擡頭，借着黎明的曙光仔細辨認，方看到房門上挂着一塊牌匾，上面用朱砂塗寫三個字，正是周虎剛才提到的“一扇門”。
“一扇門？”慕清顏低聲念道。
“對，刑部的一扇門，一扇旁門而已。”韓致遠腳步微頓，看了眼那塊自己親筆手書的牌匾。
“一扇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一為第一，亦為所有，平等絕對，始初為一。扇，風起；門，途徑。風集于門內，或破門而出，或開門順疏，惟公子之初心爾。”慕清顏仰望那三個字，緩緩道。
然後收目平視，舉步踏過門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