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較量

較量

這一夜她都沒有離去,而在外面過夜是習武之人最基本的技能。

銘澈一直盯着那個屋子沒有移動分毫,就怕又一次脫離了她的視線。一定是剛才發生了她不知道的情況。

果然,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

銘澈實在沒想到,她會被這種最簡單的計策所蒙蔽,真是不該。不過她也明白,再自責也無用。

後來,也是如她所料,一整夜都沒有發生什麽動靜。

子時,房燈準時熄滅。

銘澈早該想到,既已知她的存在,想必一定不會讓她抓到把柄,當真是防不勝防。

天快亮了,銘澈回到了南塘,她的住處。但她并沒有進房休息,而是坐于水塘沿邊,疲憊的眼睛望着天邊的日出。

眼神帶着些許迷茫,惆悵地思考着今後的對策……

早飯過後,夕并沒有向銘泫說明昨晚的情況。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肯定不是出自于君子的大度。

如若夕提及此事,便會招來父親對女兒的質問。那銘澈定會一五一十地說明,她也能順理成章地戳穿他的僞善。

假使她事先提起,父親則會認為是自己緊張過度而導致的,直到最後只好不了了之。果然是西域的人,辦法毒辣且果斷。

不用張嘴,便讓她的計謀不攻自破,并且毫無還手之力。本想今天等他開口,卻未料到,她面對的是一個比狐貍還要狡猾的對手。

看來較量才剛剛開始。

接近中午時分,銘泫才從朝堂歸來,就去議事堂親自處理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據說西域蠢蠢欲動。但由于他們兵力不足,所以還無法快速地挑起大規模戰火。

所以這些時日,一定要看守好京都,沒有其他重要事情最好不要私自外出,以免遭人把柄。

再以此為由,挑起摩擦,雖不會鬧起大的動靜,但摩擦還是會有的。威脅能少一些就少一些,千萬要管好手下的人,別讓他們惹出禍端。

對銘泫或者說是對醫師夕而言,這個消息無疑對他是個晴天霹靂。不過她想他目前并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所以轉眼間她就占了上風。

再加上她是銘泫的女兒,因此銘泫再怎麽責備她,也還是要聽一聽她的意見的。雖然議事堂不準女子入內,但她好得也是跟随着自己的父親出生入死過來的。

就算不讓進去,也可以通過其他渠道向銘泫吹風。別忘了還有她的母親,母親一向最疼自己。她說的話,母親也都覺得在理。

她和自己的母親向來一條心,都希望父親可以永遠安康。即使戰死沙場,也總好過被人用計而死。

這種死對于久經戰場的人而言,無疑與那些無法壽終正寝的人結果一樣不能死得其所,為國盡忠。

想到這兒,她一掃之前的怨氣,感覺天都藍得透徹,水也清澈無比。但她知道這并不是長久之計。

因為敵人仍在蠢蠢欲動。并不會因為一次的挫敗就會善罷甘休。相反更像是一條普通的惡狼,正盯着它的獵物一樣。

如果沒有成功就會一直匍匐等待,直到捕獲到為止。掉以輕心乃是習武者的大忌,切不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勝利就得意忘形!

于是銘澈趕忙去找自己的母親,母親聽後也覺得言之有理。她告訴母親今天晚些時候,就會與父親談一談,絕不會讓那醫師搶先一步得逞。

銘澈還不忘向母親透露如今的局勢,母親知道以後便對她說道:“如果這時候西域之人來她府搗亂,那也就說得通了。”

銘澈連忙點頭,母親一向對父親的安危看得比她生命還要重要。如果父親真的有戰死的那天,她想母親也一定會跟随而去。

黃泉路上,也不會讓父親孤單離去。定會攜手走到過那奈何橋頭,去哪裏都會覺得溫暖親切。即使是前世滿手鮮血,最終堕入阿鼻地獄也有母親相随,真是羨煞她。

不過銘澈又想了想,她悲觀地看待着未來自己的際遇,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駐足跟前。

她乃将門之後,骨子裏便有一股子韌勁兒與拼勁兒。想要與她過日子,還真得掂量掂量。沒準不到一天,那個人就得拄拐前行了。

一想到這兒,銘澈沒出息地笑出了聲兒,但母親還在呢:“女兒,你沒事吧?怎的竟自己無緣無故地發笑?娘可別生了個傻女兒呀!”

銘澈終于回過神來,趕忙向母親說道:“有娘這麽聰慧動人,怎會生出傻女兒來嘛。要生也是生出了一個堅韌頑強、不屈不撓、百戰不殆、美麗與才華于一身的女孩子來!”

母親噗嗤笑出了聲:“生沒生出你說得那些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肯定是生出來了一個小機靈鬼兒外加一個自戀狂!”

銘澈頓時撒嬌說道:“哪有母親說自家女兒是自戀狂的呀!女兒這是集母親最優秀的才華與外貌于一身并繼承了父親最頑強堅韌的精神而已!”

母親再也說不過,便讓銘澈趕緊去辦正事兒去了。

如今的她又一次回想起了那段只能停駐于曾經的美好歲月,卻僅在一夜之間便消失殆盡。只要一回憶起來,她便覺得這世間欠她一個公道,當真是惡人當道,好人常欺的結局。

這世界着實地令銘澈感到厭惡。真真假假不過是一場浮光掠影的虛幻……

夏天的雨來得格外得快。

銘澈撐着油紙傘漫步于自己的南塘之旁,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對于夕來說,他一向懂得隐忍的益處。冷靜似寒霜,很難想象他是從西域而來。

明明擁有一顆火熱的內心,卻硬被磨煉得靜如處子,冷若寒蟬。銘澈自然無法知曉,但他一日不離開這銘府,她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寧。

日子一天天過去,朝廷對于西域的戰事也愈來愈少過問,甚至不思國事。果然人一旦處于安逸之中,就再難逃離出來。

憂患意識一旦抛諸腦後,那便如同全然失憶了一般。不知是特意算好的計謀還是真正的忘卻。

銘澈正望向天際的鳥兒,羨慕它們可以在白雲之間翺翔穿梭。沒想到轉瞬之間,鳥兒就被石子擊落,她驚恐萬分。

這是誰吃了雄心豹膽,敢在銘府之中胡作非為!但是她轉念一想,這還能有誰會這般殘忍,不是那醫師夕又能是何人?

銘澈轉身便朝夕說道:“別得意太早,如今局勢瞬息萬變,可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控制得了的。”

夕不慌不忙地說道:“既然小姐如此篤定,我不會得逞,那麽你又為何在此徒勞羨慕鳥兒呢?你的神情又告訴我,你在惆悵惋惜,其實我來府中多日,已是多有叨擾。”

她接着他這句話連忙回道:“既然知道已在我家多日,便速速離去。也省得我們親自下逐客令。到時候,你可就真的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夕繼續道:“對了,來訪多日,還不曾知道小姐芳名。如不嫌棄,醫某洗耳恭聽。不用擔心我會對小姐有所圖謀,我早已不會再有情了。”

銘澈當即答道:“小女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銘名澈,銘澈是也。你最好也老實交代,我的名字對你來說也許可能無關緊要。但你的名字我可會好好記住,到時你成為敗軍之将,我也好知道到底是哪位敗将!”

夕徑直走到了銘澈的面前,近得有些過分,她有些不适,便想要離開幾分。

但當她要向後撤開之時,夕突然抱住了銘澈的腰。銘澈頓時便像一只貓被踩了尾巴一樣炸毛了!

敢這樣對待将帥的女兒,簡直是膽子大上了天。那晚說若無上級怕他也沒這個膽子。看來是她看走眼了,想不到這混蛋竟然如此不知廉恥,直截了當,太令人意外了!

銘澈也不是吃素的,說時遲那時快,她趕忙使出渾身解數。但她忘記了他是醫師,點穴的能力還是有的。雖然她一向不相信點穴的效力。

但這回真真兒地是讓她遇上了,他定是點了讓她麻木的穴道。真氣無法聚于丹田,武力也無法施展。她怎麽就相信夕是個無情之人呢,簡直太輕敵了!

他慢慢地貼近了銘澈的耳朵,溫柔地說道:“不是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嗎?又為什麽想要躲開?你躲開了,我又如何告訴你呢?”

這話聽得她臉是白一塊紅一塊,尤其是這麽暧昧的姿勢。着實是受不了!她用盡所有勁道試圖打開穴道,可就是沒有任何起色。

銘澈開始慌了,于是便好言好語地說道:“既然已經這麽近了,不妨就說給我聽。我想你的名字一定很好聽,應該讓更多的人聽到,不是嗎?”

他悄然離開了她的身側,看向銘澈的臉龐良久,然後輕輕地說道:“單名一個夕字,意為朝夕之間。”

銘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的名字這麽簡單,害我廢了好多腦子去想那些複雜的名。”

夕看着銘澈似在回憶着:“不過你這說話的語氣倒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其實連容貌都像極了。只是她的臉被藥物所傷。要是沒有那次意外,說不定我就能一直與她偕老。但她因此卻甚是自卑。從不願讓我正面直視于她,想想還真是可悲啊……”

銘澈現在可才聽不進什麽深情厚愛,動都動不了。

于是嫌棄地說道:“也不知是誰更可悲!我現在覺得你倆都沒有我悲催。被人點了穴道,還不能移動。身上難受無比,想必我寧願做那個女子,也不至于像這般如此,像個木偶!”

夕的眼睛忽然亮了:“你真是這樣想的?”

這話聽得銘澈有些詭異,但她也沒細想。只是她現在終于可以輕微地移動了。銘澈更是單純地不假思索道:“當然!”

“但願你說的是真話,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了不是嗎?”她慢慢地撤離這個危險的人物,他明知道銘澈要逃跑,卻并未作阻攔。

只因夕回想起了剛入西域時,晉國國王與他做的一項交易。

銘澈發現他有些出神,又不好太大聲叫他,于是輕聲問道:“你是在想事嗎?”夕并未回答銘澈的問題,銘澈一頭霧水地望着他。

“是想起了什麽故人吧,或者什麽難解的事情。我看你來我這兒也沒什麽事。還有閑情與我逗趣,這樣吧,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別在傷害我的家人就行!”

夕當然不會直接告訴她,而是将精心設計好的對話娓娓道來:“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一定全部都告訴你,你說好嗎?”

聽了這話,她趕緊長了一個心眼兒。上次就是因為輕敵,才被他擺了一道。這次不管是什麽,都一定是個陷阱。她當然不會答應他。

以後她自然會查到,他即便現在不說,将來也必定會露出破綻。到那時,區區一個交易,她還能不知嗎?所以,她果斷回絕了他。

他自然知趣,笑了笑便走開了。她看着那笑容,着實有種哭的感覺。從那麽美的臉上,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才對,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吧。

銘澈想着想着,便在賞荷椅上睡着了。

許是因為前幾日精神緊張,再加上勞累過度的緣故,竟疲乏得如此之快。夢中的銘澈可別提多享受了,沐浴在陽光之下,欣賞着漫池的蓮花,當真是美不勝收啊!

然而直到後來,當她終于得知了那個可怕的交易之時,已為時晚矣。

雨落于無聲之處,蓮開于南塘之濱……

轉眼已是六月。

尤其南塘的荷花開得格外茂盛。荷塘裏的魚兒相互游動。

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有幾只蜻蜓在點水,好似一幅夏美荷圖。

西域的事情在朝堂之上被談及得少之又少,如同那裏的人和事不屬于他們的管轄範圍一樣。

接連幾日都是渾渾噩噩,連銘泫也看不下去了。便希望親自派人去探聽消息,順便去核實醫師夕所說的真僞。

看來她母親的話果然還是奏效了,她坐于荷塘旁的賞荷椅上,凝望着滿池的荷花。可真美啊!殊不知心情若美了,便看什麽都是美的。

銘澈已将全部的期望,都賭在了那人身上。這幾天,她都只在自己的院子裏呆望着天空,靜待黑夜的來臨。

當黑夜降臨之時,卻又盼望着黎明的到來。黎明過後又是漫長的等待。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