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賀泉的母親林映秋,是二十年前寧大英語系的系花,一個很漂亮的女學生,追求者衆多。

那時的她,不叫林映秋,叫林夢。

那年,也是這樣的一個夏天。

她察覺到自己被什麽人跟蹤後,報過警,可是警察說沒有實際的證據和實際的傷害,他們無法出警。

林夢無奈之下只能作罷,後來出門的時候盡量和同寝室的女生一起出去,争取不一個人落單。時間久了,大概是那個跟蹤她的人沒了耐心,她沒再察覺到有誰跟蹤她,漸漸地放下了心。

某天晚上,她從圖書館學習回來,被人拖進了路邊的小樹林。

這個小樹林不是什麽偏僻的地方,就在食堂外面,隔開男女寝室的中心花園,人來人往,那麽多人。

林夢想喊救命,被捂住了嘴,那時候的她多絕望啊,多希望有人來救救她,多希望有誰路過發現不對,大喊一聲,來救她。

後來,她放棄了。

處女的薄膜破裂,她的心連同貞潔一起碎裂在這個本該是學生最放心最安全的生活區。

事情發生後,學校做出補償,讓她免去考試直接保研。

保研曾經是林夢的夢想,可是當她的夢想需要自己的貞潔作為代價,需要日後幾十年的噩夢作為代價,這個夢想成了噩夢。

林夢日複一日地做着噩夢,夢到自己被人拖進小樹林裏,被看不清臉的男人觸摸,惡心,想吐!

她不敢睡覺,不敢和人說話,覺得學校裏所有男男女女看她的眼神全是看破鞋,看肮髒的女人,沒多久,她忍受不了,退學了。

林夢回到老家,老家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不用再面對那些眼神,遇到最多的不過是父母和弟弟的嫌棄與怨罵。

然而,噩夢沒有結束,她的例假沒有來。

林夢慌亂不已,又不敢跟任何人說。

這時,她再度遭遇了對她稱得上是噩夢的事。

林夢在女孩衆多的大學能夠評得上系花的位置,在年輕人較少的老家更是如一朵盛放的嬌花。

她被偶然回老家的賀大刀看見,強/奸了。

林夢的心徹底碎了。

她像個任人擺布的破碎娃娃,被父母用五萬塊賣掉,那點錢給了弟弟結婚用,而她,跟着賀大刀重新回到這個噩夢的城市。

林夢改了名字,變成林映秋,她剪掉長發,不再出門,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裏。

所有需要的東西不是賀大刀買回家,就是她趁着天暗沒人出去買了迅速回家,而後網購發達起來,她就再不用離開家,不用面對其他人。

不幸的是,賀泉的出生。

賀泉出生後一點不像粗犷的賀大刀,白白嫩嫩的像他媽。

賀大刀從不陪林映秋産檢,不知道林映秋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早産,而是足月生産下來的。

賀泉五歲了,一點不像賀大刀。

賀大刀聽說樓下有人帶着孩子去做了親子鑒定,發現孩子不是自己的事,他起了疑心,揪了賀泉的頭發去做了鑒定。

這下,事情曝光了。

林映秋在賀大刀的毒打下說出了那段不堪的往事,賀大刀這才知道他以為自己撿了個便宜,還真的是大便宜,一只破鞋,一個便宜兒子,喜當爹!

賀泉五歲之前,家裏不算和美,倒也平靜。

五歲之後,賀大刀天天不着家,在外包小姐,和狐朋狗友喝酒泡腳夜不歸宿,林映秋不敢說,不敢抱怨。

直到賀大刀沾染上了賭,越賭越大,越賭越輸,越輸越賭,越賭越不滿足,終于他把主意動到了林映秋的身上。

一個漂亮的大學生,有多少男人想上啊?

林映秋的噩夢再度開始,沒有盡頭。

說完前因,賀泉停了停,喝水潤喉。

安楠同情林映秋的遭遇,但又不解,“你為什麽要沾染上這一切?這些是上一輩的事,與你無關。”

賀泉笑了,“安楠,你果然是不一樣的。”

安楠:“?”

賀泉低低地道:“她嫌棄我是強/奸犯的兒子,他罵我是小兔崽子,我從六歲開始洗衣做飯幹家裏和養豬場所有的事,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罪惡的,不該出生,早在肚子裏就應該被打掉。”

安楠倏地起身,拉開賀泉的長袖,果然下面是一道道青青紫紫的傷疤,有些時間久了,有些還很新。

這就是賀泉大夏天不敢穿短袖短褲的緣故。

她捏緊了拳頭,嗓音壓得很低很悶,悶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沒人規定強/奸犯的兒子一定是強/奸犯,賀泉你很好,你和他不一樣。”

很好嗎?

他這個連殺九個男人且分屍的兇手,他這個害死母親的兇手?

安楠學妹,真的是像太陽一樣的人呢。

賀泉拉着安楠坐下,繼續講故事。

有一天,他收拾廚房,在賀大刀絕不會進去的廚房裏翻找了一個小本子,裏面記錄了林映秋陪/睡的日子和次數。

後面,還有她的怨恨。

她怨恨那個不知名的強/奸犯,怨恨給她帶來更多噩夢的賀大刀,怨恨時時刻刻提醒她不堪過去的賀泉,怨恨那些把她當成妓/女的男人。

她産生了殺人的想法,并且在後面附注了實施過程,她要讓那些男人活生生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受盡折磨,一點點地死去。而後把所有罪名轉嫁給賀大刀,讓折磨她多年的賀大刀成為替罪羔羊。

賀泉等了很久,林映秋沒有執行這項計劃,她依然像個破碎娃娃一般機械又死氣沉沉地生存着。

二十年的不甘,二十年的怨恨,讓她産生了報複的想法,可是沒有報複的勇氣。

賀泉二十歲生日的這一天,林映秋送了他一套新衣服。

賀泉很滿足,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收到母親的禮物,哪怕并不合身,哪怕母親并不曾說過一聲生日快樂。

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甚至在很多孩子看來理所當然的溫暖,到了賀泉眼裏,成了他想抓住的最後的陽光。

他決定代替沒有勇氣的母親執行殺人計劃,把那些該死的禽獸送進地獄。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那些男人受盡折磨與痛苦死去,沒人知道是他動的手。

直到他跟蹤段飛,見到了安楠。

賀泉的眼睛在發光,“見到你,我突然發現其實我母親可以有另一種生活方式,她要是能像你一樣勇敢反抗,拿起武器,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安楠并不同意他的說法,如果林映秋做得到,就不會忍受了二十年而不敢反抗,就不會單單只是把殺人計劃寫下來藏起來而沒有付諸實踐。

林映秋太膽小了。

賀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繼續說道:“後來我知道你們是不同的,你很耀眼,像太陽,你看到的世界很大很廣,而我的母親是一盞床頭燈,只看得到那一點點的位置。她做不到像你一樣保護自己,保護朋友。”

安楠是賀泉人生裏的救贖,如陰雨連綿後的初陽照入心中,驅散了多年的陰霾。

賀泉跟随安楠,看着她的人生,看着她的生活,慢慢的,他的心變得平靜,殺第八個人時他腦海中閃過安楠的臉,心軟了。

鐘斯年使來一個眼色,安楠點了點頭,問道:“你母親自殺留下遺書并且把所有罪名攬到自己身上,是為了你?”

賀泉點頭:“我把小本子和八個人的遺物交給她,告訴她,她的噩夢結束了。可她很害怕,害怕過後又迅速制定新的計劃,她給記者打電話,承認事情是她做的,然後自殺了。”

安楠:“那賀大刀呢?你母親希望你平靜地生活,不要為她背負罪名,你為什麽還要動手?”

賀泉笑得悲哀,捏緊了手指,“他要我成為第二個母親。”

所有人:“……”該死的賀大刀!人渣!

安楠的拳頭捏得死緊,她要極為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一板磚拍死賀大刀的沖動。

那個人渣!

賀泉坐過去,一點點掰開安楠的手指,不讓她傷害自己,“沒事,不要生氣。他想我為他掙錢,他想強/奸我,但是我在他動手前先殺了他。”

說着,他仰起臉,笑着說,“我保護了自己,我和母親不一樣。”

安楠的眼淚“刷”地掉了下來,她紅着眼睛把賀泉抱進了懷裏,“對不起。”

辦公室內的警察們別過眼去,紅了眼眶,濕了眼睛。

少年殺人,不為自己,只為膽小的沒有勇氣的母親,只為保護自己不走上和母親一樣的路。

這九起連環分屍案背後的真相,太讓人痛苦,讓人難過了。

賀泉猶豫半天,還是沒忍住渴望,輕輕地抱住安楠的腰,他不敢抱得太緊,用手指勾着。

“不用和我道歉,我不後悔。”

他不後悔殺掉這些人渣,不後悔為此付出下半生,只是有點遺憾不能再近距離地看到她,保護她。

“對不起!”安楠說着只有她和安季同知道意義的話。

她很抱歉,如果她再聰明一點,再細心一點,就應該發現的。

賀大刀那樣好吃懶做的人怎麽會是大菜刀的主人?賀大刀那樣的人怎麽可能無辜?她要是早點發現,賀泉會不會不用經歷那麽可怕的事?

這個讓人生不出防備心的少年,怎麽就被那樣的兩個人逼上了絕路呢?

他該是在圖書館裏安靜看書被人偷拍的如畫少年,他該是穿着白襯衫黑褲子被漂亮的女生遞情書告白的羞澀少年,怎麽就把一生斷送在這些人渣的手上!

安楠後悔。

好後悔。

她明明有別人渴望不來的能力,卻想着偏安一隅,沒有好好利用能力。

賀泉抱着屬于他的太陽,屬于他的救贖。

他突然明白了,誇父為什麽要逐日,伊卡洛斯為什麽要靠近太陽,因為太陽是這麽的溫暖,這麽的讓他想要擁抱。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哪怕要為此付出剩餘的一生,值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神話中伊卡洛斯是飛太高,并不是靠近太陽,這兩個人物是賀泉自己的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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