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庸才一個
幾日後,平原縣衙突然失火,許多考生的考卷被毀。童生小考,又是平原縣這種荒漠地帶,若是往日多半大事化小。但這次被毀的試卷當中有兩張呈現文運,使安遠知府吳正元震怒,将縣令劉豐羁押,等候處理。
不過考卷已經閱完,并由專人摘抄送到州學政司存檔,又有兩位督學作保,所以平原縣的小考還是按時出了榜。榜單除了縣內議論,外界少有人提及。可因為丹青生的存在,這次出榜還是吸引了一些大人物的目光。
………
京師涼安,左丞相府。
“呵呵呵,還以為那小子是個人物,卻沒想到是庸才一個。”賈成賢拿着一篇文章,一個勁的搖頭大笑。
之前沒理會丹青生,只是賈成賢沒精力,不可能完全将其放任在視線之外。聽聞丹青生報名參加縣試,便令郭海将丹青生的文章抄來。可這一看之下,賈成賢只覺得自己真是多餘操這個心。
如果這樣的士子也能金榜題名,但大漢朝的科舉就可以不用辦了。
“相爺說的是。這文章說的天花亂墜,實則狗屁不通。”郭海跪在地上,賠笑道:“要是丹奇雲那死鬼看到,也得氣活過來。”
賈成賢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你這個嘴啊。”
笑過之後,賈成賢又問道:“查文淵閣那幾個老鬼,有什麽新動作沒有?”
郭海小心回報:“基本确認他們今年院試上做些文章,像是要花大力度整頓科場。據可靠消息,連周毅公都被安排到安遠府主持院試。”
賈成賢皺了皺眉:“周毅公身為賀州學政,是那幾個老東西的幹将。要派也該異地派遣去雍州,去安遠府做什麽?”
郭海垂首回道:“平原縣令劉豐因為縣衙失火,被安遠府羁押。他勉強也算相爺的人,文淵閣那邊似乎是想拿他開刀,沖相爺示威。”
“一個自以為是的馬賊,他們想辦就讓他們辦。不過也要留心,我懷疑那些老家夥另有圖謀。區區一個劉豐,不會動用周毅公那樣的人物。”賈成賢沉思片刻,吩咐道:
“日前我已經奏請聖上,讓你的都察院介入今年院試,隔日就會有旨意傳下。安遠府方面,你派一個精明些的禦史,給我盯緊些。遇到突發狀況,要有随機應變的能力。”
“下官明白。”郭海遲疑了下,回道:“相爺,那丹青生那文章雖然不堪,但也顯了一品文運,按規定可以參加今科院試。如果他報名的話,恰好在安遠府。”
“呵,本想解決了那幾個老東西,再收拾這虐種,沒想到還真巧。”賈成賢想了下:“既然趕上了,就順帶看看那丹青生的成色。本相可不想因為一時走眼,幹了養虎為患的蠢事。”
…………
差不多在郭海進入左丞相府的同一時間,文淵閣。
“這《興農六策》當真是那丹生所寫?”首輔大學士張正風拿着一張紙,魁梧的身軀被氣的直哆嗦:“文字幼稚,毫無靈氣。內容浮誇圓滑,只要熟知政事,連我府中小厮都能寫出。若不是剛好切題,根本不可能呈現一品文運……這種東西,簡直是對丹奇雲的侮辱。”
消瘦的孫廣也是一個勁嘆氣:“聽下面的人說,這後生離開京師後,與文人士子幾無交集,反而多與販夫走卒之徒往來。現在竟然又跑到那平原縣轄下的一個莊子教書,真是不可教也。”
“早先看那對聯,還以為丹奇雲後繼有人,可誰知……哎……”李榮德佝偻着身子,幾乎與尋常的枯瘦老者無異。三位大學士當中,他對丹青生是最抱期望的。
“當初那對聯怕是妙手而得,是我們想多了。”張正風搖了搖頭。
“時也命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孫廣嘆了兩口氣,提了下精神:“丹青生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關鍵還在院試。賈成賢奏請都察院介入,您二位怎麽看?”
張正風沉思片刻,道:“這應該是計策奏效了,尤其是讓周毅公去安遠府,從很大程度上迷惑了他。那老賊只當我們要整頓科場,卻不知道我們想把事情鬧多大。否則的話,他不會只動用都察院。”
孫廣接口道:“幸虧有李閣老的這手妙棋啊。”
李榮德哼了哼。“少給我臉上貼金,我只提出一個想法,讓周毅公去的主意可是你出的。”
孫廣笑了笑,又道:“目前雖然奏效,但周毅公這根‘明燭’多少還是要燒點東西,若不然老賊早晚察覺。”
“這個簡單。”李榮德似乎還是沒什麽心氣,随口道:“本來就想趁機把那馬賊出身的平原縣令給收拾掉。結果那家夥竟然還主動送上門來,失火燒了縣試考卷。如此一來,周毅公直接就能以這個理由把他給抓了。”
孫廣沉思片刻,搖頭道:“只抓一個劉豐不夠。先放人,等院試結束之後再抓,之後大張旗鼓的查!查出什麽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動靜要大。這樣一來,效果會更好。”
李榮德顯得很無所謂。“你腦子活,怎麽安排都行。”
孫廣笑着點了點頭,但想到縣試大火,平原縣令,他又覺得哪裏有點不妥。正想深琢磨的時候,張正風突然說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夫還有個想法。”張正風手撫須髯:“這次事注定要鬧大,不如順便從士子間找找看,有無做‘明棋’的人選。院試結束,正是一個合适的時機。”
“明燭好找,明棋難尋。”孫廣嘆道:“院試結束後的确是個好時機,只怕沒合适的人選。”
“是啊,已經失敗很多次了。”張正風也嘆道:“民間士子藏龍卧虎,找找看吧。如果能擁有‘赤子之心’,是最好不過。”
“赤子之心?你還真敢想。”李榮德撇了撇嘴:“表裏如一,至純至真,随手落字皆可成輝……說句大不敬的話,諸聖之中都沒多少這樣真性情的人物,你們想從院試的士子中間找?做夢吧。”
張正風和孫廣啞然失笑,不過卻沒有反駁。
…………
平原縣,小梅莊。
縣試張榜,丹青生沒有拿到案首,大小梅莊的人們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不過鄉下人想的也簡單,第二名和第一名也差不了什麽,終歸是好事。所以從榜單公布之後,上門道賀的人就沒停。只是結果嘛……
“雨姑娘,恭喜啊。”梅元德拎着兩大包禮物,笑呵呵的站在丹青生的宅院門口:“縣試第二,一品文運的文章。一個月後的院試,丹先生一定能高中秀才。”
“還有別的事麽?”小雨面無表情。
“噢,我就是來祝賀的。另外……”梅元德話音未落,小雨便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滾!!”
瞅着緊閉的木門,梅元德被噎回去這口氣好半天才緩上來。
中榜是好事啊,雨姑娘這是怎麽了?
“哈哈,元德大哥,你也吃憋了吧。”梅元祖在後面一臉的壞笑。
梅元德沒好氣罵道:“你小子不是東西,故意看老子笑話。”
“哪有,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梅元祖晃了晃手裏拎的東西:“你看,我這不也剛被雨姑娘罵了出來。不光我,所有上門的人都沒吃到好果子。咱倆算不錯了,其他人連門都沒叫開。”
梅元德一臉郁悶:“難道是因為沒得案首,丹先生不高興?”
“可能吧,私塾課都停了。丹先生說要準備院試,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梅元祖聳了聳肩:“讀書人嘛,總要争個臉面……”
梅元祖與梅元德的對話,被還躲在門後的小雨聽的一清二楚。
小雨嘟着嘴,氣呼呼的在心裏嘀咕。
争個屁臉面啊,要是公子真像你們那麽想反倒好了。天天在房間裏畫畫,對科舉的事一點都不關心。
………
小雨興沖沖的跑去看榜單,可等一看完,頓時就炸了。
公子怎麽有可能不是案首?難道考場上呈現的二品文運,不是出自公子之手?
不,絕不可能!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小雨當即就去找丹青生。除非丹青生親口告訴她,否則小雨絕不會信。
丹青生的反應很微妙,沒有說文章的事。只說,他就是第二名,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種解釋自然不能讓小雨滿意,但丹青生明顯已經有了決定。對公子已經做出的決定,不管對錯與否,小雨絕不會有半點忤逆。
可不鬧歸不鬧,心中疑慮卻不會減少,一口悶氣更是咽不下去。
除了這口氣,丹青生畫的畫也讓小雨有點郁悶。
以前畫的畫,雖然動不動就會化作灰燼,沒一個成品。但小雨在一旁看着,還是挺有感覺的。什麽高山流水,花鳥魚蟲,都美的很。
可是現在,丹青生突然開始畫人像了,很奇怪的人像。
只有身體,從來不畫五官,半成品的人物畫像。雖然沒有一張畫完,但每一幅給人的感覺都是很兇。尤其是越往後面,那畫的感覺就越吓人。小雨只是遠遠望上一眼,都會感覺到害怕。
後來小雨終于忍不住,問丹青生到底再畫什麽畫。
丹青生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四個字。
“大兇之畫。”
……
小雨并不明白這四個字代表的意義。
這幅畫,将會包含丹青生前世全部的戾氣。畫哪個人,丹青生早已想好。這樣一幅畫,不可能輕易落筆。一直以來所畫的無面人像,都是丹青生在為那幅畫做準備。
丹青生還在等,等一個讓胸中戾氣爆發的契機。
只待契機出現,丹青生便會畫一個絕世兇人,畫一幅大兇之畫!!
但在那之前,丹青生還是要先參加半月後的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