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章

星期一的早晨,我在大廈電梯前遇見了機器貓。

昨晚的夜雨把窗外的葉子洗濯得碧綠可人,反射着朝陽的燦爛金光,令人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因為跟pika熟稔起來,我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男生:他今年大概不到三十歲,但模樣遠比實際年齡顯得老成,個子不高,目測穿鞋一米七上下,五官輪廓既不英俊也很難談得上清秀,先天條件可以說毫不出衆。但是他身上那件駝色的收腰長外套很有質感,一下子顯得人線條挺拔,腳下的皮鞋精致幹淨,我猜pika會喜歡他,除了他頭頂的海龜光環加持,多半是因為這人的氣質和品位。尤其後者,現在注重衣着修飾的男生委實不多。

機器貓似乎留意到了我在端詳他,有些疑惑地露出一個友善的笑意,我也朝他微笑了下,氣氛正微妙時電梯到了,他禮貌地微微側身示意我先進去,剛按下6層的按鈕,關了一半的門外就傳來兩個聲音:

“等一下!”

“waiting!”

我眼疾手快按下開門按鈕,高跟鞋踩踏在地面的聲音清脆,沖進來的居然是pika和謝微,兩人跑得呼吸急促,卻都帶着好像覺得好玩兒似的笑容。Pika看見機器貓後明顯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半低着頭理了理耳邊的發絲,今天的她看起來幾乎和機器貓一樣高,短裙下的雙腿線條姣好,鞋子帶着毛茸茸的裝飾,細高的十厘米鞋跟猶如殺人利器。

我看得心中暗嘆:能不能不要對超高跟這麽真愛,除了個別,沒有男生會喜歡被平視。

“你們同路?”

問這句話的居然是機器貓,pika有些猝不及防,還是謝微搶先回答:“差不多,我早上打車看見她在路邊等公交,就順路把她捎過來了。”

機器貓沒有再開口,pika也沒找什麽話同他說,電梯就在這種難言的靜默裏到了六層。謝微稍稍落後了前邊兩個人幾步,突然一伸胳膊摟住我肩膀,湊到我耳邊問道:“怎麽回事,我感覺今天小蘿莉不怎麽熱情啊。”

我被他勒得有點呼吸不暢,扭臉瞪過去:“我怎麽知道?大概總是熱情累了吧。再喜歡一個人也沒法變成永動機是不是?”

謝微勒着我肩頭的手臂慢慢松懈,輕聲嘆了一口氣。

“你怎麽了?”我覺得他最近也有點多愁善感。謝微沒什麽城府,生氣或者開心都露在臉上。他最近的臉色沒有那麽疲憊了,黑眼圈變淡了些,可眼睛裏那股子天真的神氣卻褪去不少。

“沒什麽。”仿佛意識到我在觀察他,謝微勉強牽起嘴角露出笑容,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見機器貓正在把脫下來的外套挂在櫃子裏,而pika的工位就離櫃子不遠,她正注視着那個淺藍色襯衣的背影,像是孩子望着櫥窗裏的糖果,明知道買不起卻舍不得走開,眼神說不清是專注還是迷惘。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謝微看着她和她看着機器貓的眼神十分相似,說不清是專注,還是迷惘。

這是我升職以來第一次參加每周一的高管例會。

大家約定俗成地按照座位分好了陣營。一張長桌,BOSS坐在盡頭,左手邊是管理團隊,右手邊是技術團隊,然後分別按照資歷排好座次,因為我上周剛當上這個項目部副主管,因此坐長桌左邊的最後一把椅子,正好跟右邊戰隊的實驗室副主任謝微遙遙相對。

明教授理所當然坐在右邊第一位,淵渟岳峙而閑适儒雅。一般的中年男人能具備這倆形容詞中的一個就已經難能可貴,他居然身兼二者,實在不是一般境界。公司的技術總監正詳細彙報着新項目的進度,而我身邊的項目部主管在記錄本上奮筆疾書,大概在完善這一系列産品的市場銷售和宣傳計劃,總裁辦秘書飛快作着會議記錄。一瞬間我居然産生了某種錯覺,開會也未必都是浪費時間。

座中唯一不和諧的就是謝副主任。他自始至終沒有擡頭,也不動手裏的筆,額前的碎發和長長的睫毛擋住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無從判斷他內心在想些什麽。這是不科學的,因為這個新項目的主要技術支持基本都來自于他,然而現在這小子完全是神游物外的模樣,對此看不出絲毫關心。

“下班去我家?”

“好。”

謝微的微_信頭像是《咒怨》裏那個卸了妝其實很清秀的鬼娃娃,閃動起來很有幾分詭異。他今天打字既沒有用表情也沒有加顏文字,本能告訴我他一定有什麽心事,想了想,我把隐藏文件夾裏的一張圖片發過去:“看這個。”

如果換了我,在辦公室打開圖片很可能被身後的領導看見,但謝微沒有這種擔憂,他的辦公室只有兩個人,太君坐在對面,也沒有任何監控攝像。我想象着這個男生看到屏幕上出現比基尼少女時的表情,忍不住好笑。

“……這是誰?”

“入江紗绫,一個日本動作片女演員。”

那是一部愛情動作片的封面,女孩的身材嬌小而豐滿,面龐圓潤,大大的眼睛裏帶着幾分天真的味道,謝微顯然是猶豫了一下才回複:“看起來很眼熟。”

的确眼熟,就因為眼熟,我現在都不好意思看入江紗绫的作品。

晃悠到電梯口時謝微已經等在那裏,跟他一同等電梯的還有機器貓和氣質溫婉的人事主管。我微微點頭示意後就沒有多說話,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話題更多是人事主管發起而機器貓回複,謝微手插在兜裏并不參與。

話題主要集中在婚戀方面,人事絮絮叨叨地說着機器貓歲數不小了該考慮了,又表示要給他介紹,我留意到謝微雖然不怎麽說話卻聽得很認真,不知不覺出了大廈,那兩個人相談甚歡:“……護士?護士一個月能掙七千,你可養不起,小謝還差不多!”

小謝似乎被她妩媚而略帶尖銳的聲音刺了一下,片刻後才扯着嘴角笑笑:“不,我也養不起。”

那兩個人的方向是地鐵站,謝微則走到路邊就停下來打車,我站在他身邊,聽到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整天跟有夫之婦黏糊,惡心。”

我微微一怔,感覺到他語氣裏那種不掩飾的惡意,可怕的不是惡意,而是不掩飾。車來了,謝微一低頭鑽進去,車內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表情顯得很奇怪,像是譏诮,又像是厭惡。

卻終于沒有再說什麽。

總參幹休所有不少流浪貓狗,經常三三兩兩在草坪邊曬太陽,其中頗有幾只和謝微相熟,他下了車,從包裏摸出兩盒罐頭,蹲到花壇旁邊:“大黃?”

黃色的流浪狗奔過來,搖着尾巴,蓬松的毛看起來非常精神。而小謝注視它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很柔和,帶點若有所思的神氣。

喂完動物後我們一起回去,走到單元門口,謝微突然道:“我要跟馮姨商量,把大黃帶回家養。”

他的面孔跟平時一樣文靜,眼神卻堅定,顯然這是個早已做好的決定。我有點奇怪:“為什麽?你想養狗的話,可以去寵物店買只名種狗崽,野狗這麽大了養不熟。”

謝微搖搖頭,語氣裏有種孩子般的偏執:“不,我就要大黃。”他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嘴唇抿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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