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章

升職之後,日常工作飽和度一下加大了很多。我有很多天沒去謝微家,只聽pika說他把他家的一個房間改裝成了實驗室,各種裝備各種機器各種藥物砸着錢往裏搬。估計是太君看得緊,少有機會蹭公司實驗室。不過謝微這種高級技術人員的薪水遠比凡人要多,再加上他家境不壞,願意燒錢就去燒吧。

實驗室看起來居然很專業,我在他家蹭飯順便參觀的時候,馮姨跟在我身後唠唠叨叨:開頭一段rap,細數這個花了多少那個花了多少;接着用詠嘆調的形式表示憤然,這些瓶瓶罐罐還得她管收拾收拾起來還那麽多規矩;最後是一個花腔的華彩樂段,控訴謝家大少爺四體不勤從不幹活她幹得不滿意丫還要蹦高……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0.01秒間隙□□話去:“小謝他人呢?”

馮姨顯然意猶未盡,不情不願回答道:“在樓下玩人家的貓——你在這等會吧到飯點他就得回來!”

pika家的愛馬仕貓有個大名叫吹雪,緣由是這貓接來的時候,央視正好在播數字電影《陸小鳳傳奇》,加上貓是白的,所以得到了這個名字。我曾經婉轉提醒過pika這是只母貓,然而得到的回答是“不要在意細節”。

老頭老太太和謝微都圖省事,就管它叫咪咪。我下樓去按門鈴,開門的是pika,不等我開口就指指裏邊:“小謝在客廳喂貓。”

貓食盆放在客廳的多寶架旁邊,咪咪吃得正香。謝微蹲在旁邊看,間或和旁邊的爺爺說一兩句話,他跟pika的爺爺奶奶都是熟不拘禮的模樣,偶爾伸手摸摸小貓的毛,咪咪也沒什麽反應。我跟爺爺奶奶問了好,信步踱到他身邊:“哎,馮姨喊你回家吃飯。”

“啊,好。”謝微随口應了一聲,複又歪着頭看貓,臉上笑得山花爛漫,倆酒窩能裝一兩二鍋頭,“咪咪,哥哥買的罐頭好不好吃?”

咪咪才一歲多,他本命年都過了,居然還自稱哥哥……不對!一個大男人自稱貓的哥哥,這是有貓病還是有貓病。

咪咪不理他,甩着尾巴吃罐頭。

pika在旁邊撇嘴道:“這貓是個白眼狼,就跟我爺爺親。它的貓糧都是我買的,爺爺沒事老打它。”

仿佛是為了配合這話,謝微再次伸手要摸的時候,咪咪側身舉起爪子,作勢要撓。老頭皺眉道:“別鬧!”小貓立刻伏到地板上,把四只爪子收在肚皮下,無辜的圓眼睛望着爺爺眨巴眨巴。

謝微一臉不舍地站起身,笑着道了聲爺爺奶奶再見,跟着我回樓上去。幾乎是在pika關上家門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畫皮一樣撕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猶豫和沉重。我并沒有問他,他緊緊抿着的嘴角告訴我,即使問了,也不會得到什麽回答。

晚飯馮姨做了拿手的糖醋魚,還煲了湯,一邊忙着盛飯布菜一邊絮叨說小微你最近吃的越來越少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看你的小臉都瘦了。謝微嘴裏說着沒什麽,咀嚼吞咽的動作卻确實機械,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般輕聲道:“沒什麽……工作壓力太大了。”

他的工作壓力的确很大,私企以盈利為目的,不允許高薪聘請來的專家每天只在辦公室喝茶看報消磨時間,更何況他那麽年輕,不做出些成績來證明自己,難免會有人看他不順眼。

可是謝微現在的狀态不像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接近精神上的糾結和壓抑。

很奇怪。

吃完飯後我們一起去謝微的卧室打游戲。聯機後他的反應依舊遲鈍,幾乎是憑着本能按下各種操縱鍵,幾局之後我終于不耐煩了,扔掉鼠标說:“不玩了!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

“沒意思麽?可以看漫畫,還有小說。馮姨屋裏還有一套瓊瑤小說集。”謝微答非所問,不等我回複就起身道,“我有點事要去書房一下,不好意思。”

“……”我看出他是真的心不在焉,也不想想我一個大男人看什麽瓊瑤小說。

謝微鑽進書房後就再沒出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我才想起去提醒他該睡覺了明天還要去公司上班。推開書房的門後我吓了一大跳:窗子打開,謝微半靠着窗框坐在窗臺上,要不是有護欄,俨然想不開要往下跳的姿勢,他的衣服沒換,襯衣領口敞開,手邊還放着半杯喝剩下的紅酒,眼神迷茫。

“我艹,你幹嗎呢!”

我三步兩步過去把他拽下來,他很聽話地順勢坐倒在書桌前,眼睛睜大,像是很用力才聚焦眼神看清了面前是誰,随即彎起嘴角笑開:“哦,江然啊。”

杯子裏的紅酒還有一半,可桌上的瓶子已經差不多見底了。我忍不住皺眉:“到底出了什麽事?工作上有什麽不順,還是研究有問題?”

謝微是不會喝醉的,可他現在的狀态十分接近醉酒,或者說,夢游,他擡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窗邊,笑道:“我在看書啊——好多好多問題,都要從書裏找答案。”

那是一本科幻小說,劉慈欣的《三體》,我看看封面上模糊的人像剪影,再看看笑容散漫的謝微,有些無奈:“好吧,那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算是吧……”我想他并沒有找到,不然就不會是現在的狀态,但是謝微努力撐着身體坐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什麽,“書上說……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後來我問過pika對這句話怎麽看,pika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聲道:“我看過三體……但是江然,什麽是人性,什麽是獸性呢?以前我看到過一句話,說,人們所推崇的人性,其實也是很多動物天生即有的‘獸性’;而人類想方設法擺脫的獸性,恰恰是動物們所不具備的‘人性’。”

這話委實有點繞,我不太明白,而且pika的想法和謝微應該不一樣,畢竟文藝少女和科學少年的腦回路差得略遠。我只是想找個人樹洞一下,并沒指望誰會真正懂得謝微那時候的心事。

正在出神的時候pika忽然道:“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可以啊。”我随口道。

“……你……從一個男性的角度說,你會因為什麽理由喜歡上一個人呢?”

這個問題太過尖銳,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戳破了心裏那層薄薄的掩飾,一瞬間我的聲音都發抖了:“……這……”

幸好片刻後反應過來,但是心裏戳破了那麽一小塊,很多東西山呼海嘯地湧出來,簡直透不過氣:“曾經是……側臉。”

是的,側臉,在你生命裏總有那麽一個剎那,一幀畫面,烙印般定格在心裏。

pika卻像是并不滿意這個答案,想了想又問道:“那你相信一見鐘情麽?”

真是天真的小姑娘。我這時已經差不多恢複了淡定,出于指導的心理斟酌了一下才回答:“我相信有,但是就我個人而言,覺得那不可靠。——所謂的一見鐘情,不過是你看到的場景滿足了內心的某種幻想,實際上,現實怎麽可能完全滿足幻想呢?總會有落差,落差太大的話,最後就會很傷心。”

有一本小說裏怎麽說的來着:後來怨恨那麽深,只是因為當初相遇那麽美。

pika低聲道:“那……是不是男生對一個女生沒感覺就是沒感覺,無論她做什麽都沒有用?”

何止男生,女生也一樣。我暗暗咬了一下後槽牙,滿嘴都是血腥氣。可是pika還可憐兮兮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要什麽樣的答案:“不……這個其實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只要确定了全世界你最愛他他就會愛你,有的人則無論做什麽也打動不了他的心。”

如果所有人都是前一種,那該多好。可是即使這樣,你就能确定自己是全世界最愛TA的那一個嗎?也許有人的愛比你更深,還也許有人愛你比你愛TA更深,這是無法衡量和計算的,愛情的戰場就像一片黑暗森林,無從知己也無從知彼,也許只能說,死生有命。

“那麽……如果被拒絕了,還會有翻身的可能麽?”

“……會的。”我不知道這個答案是安慰她還是安慰我自己,“人生那麽長,得到失去誰能預料呢?”

“哦。”pika果然像是得到了安慰,慢慢站起身來回到她自己的工位去。那個嬌小的背影走得并不穩當,像是個發條即将轉盡的人偶。

“最後一句忠告。”我對着她的背影略略提高了聲音,“……不要急、不要急、不要急。太急切了只會把對方越逼越遠,你要學會耐心,學會等待。”

要是結局很殘忍,多一點耐心可以晚一點面對。

午休時間的辦公室沒有什麽人,我能感覺到pika心裏在嘆氣,真的,她的呼吸那麽沉重,沉重得讓我也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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