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如若此生怎麽也沒想到,終有一天會使出這把銀刺劍。

可惜了。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燃燒神魂的代價…

一生就一次。

那就…大幹一場吧!

如若手一揮,衆魔全部被攏到遠處山峰空地上,并拔地而起一個結界。

“吼——她這是什麽意思!”

“老子不需要一個娘們兒保護!放我出去!”

“就是!魔族不需要旁人保護!吼——吼——”

……

在嘈雜無比的暴喊聲中,出現一個格外突兀的哭腔怒火聲。

“來不及了!什麽都來不及了!”

瞬間,暴喊聲消失,衆魔都紛紛看在角落裏滿身血跡的釉弦。

“什麽來不及了?怎麽就來不及了,放老子出去就都來得及!那個臭娘們…”

“閉嘴吧!我說來不及了!”釉弦嘶吼聲壓過他的暴喊聲。

骺亮‘唰’一下沖到釉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什麽來不及了!怎麽就來不及了!你說呀!!!”

衣領勒着他脖子漲紅,加上骺亮沒留餘地的手勁,差點沒有讓他翻了白眼。

最終,把他甩在地上,喘着粗氣壓制內心的狂躁不安。

釉弦猛咳一陣,直到吐出一口血,才逐漸緩和。

他仰起慘白的臉,無神絕望的眼神掃過衆魔,輕笑一聲。

“呵。”

骺亮青筋暴起,“你笑什麽!給老子說呀!怎麽就來不及了!”

她不是很厲害嗎?

無上戰神不是所向披靡嗎?

什麽來不及了!怎麽來不及了!!!

釉弦深深吸了口氣,眼睛慢慢暗淡下去,嘴角變成苦笑。

“你們以為她憑什麽冒死要跟八尺人面赤紅蛛一戰?”

骺亮屏息。

衆魔:“….”

“是不是覺得是八尺人面赤紅蛛是因她而來?是不是還覺得污穢之氣也是因她而生?”

骺亮皺眉,拳頭緊握。

他親眼看見如若把八尺人面赤紅蛛引入結界,為何她還會…

衆魔面面相觑,想說什麽又誰都不敢先開口。

弦釉說的沒錯,他們…就是這麽想的。

剎那間空氣靜的可怕。

弦釉目無焦距的望着灰蒙蒙的天,自問自答。

“她明知道…明明知道現在的她根本沒有機會與八尺人面赤紅蛛同歸于盡,為什麽還要去…送死?難道就是為了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畜生,我真替她可笑,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媽的可笑,可笑,居然為了你們這群畜生…哈哈哈哈。”

“你們憑什麽妄自猜疑,憑什麽?”弦釉恥笑發狂,“忘恩負義!!!一群連畜生都不如的家夥——”

衆魔被他說得臉色通紅,就連雙眼都布滿血絲。

“我們!我們親眼看見的!”

“沒錯!我們就是親眼看見她…她把…”

“咳咳…”弦釉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傷及肺腑的身體又因為大哀大悲雪上加霜,一口黑血側頭湧出,但是他卻不以為然。

急促喘息三兩下,又繼續道:“試問…試問你們自己,她對你們如何!可曾半分想要傷害你們?”

一群無可救藥的貨色。

“你說清楚點!”骺亮心中慌亂,他蹲在弦釉身旁,大力揪起他染了血的衣襟,只想要一個答案,“你說!你說清楚點!她會怎麽樣!會…”

死嗎?

剛剛釉弦的話如一盆冷水,澆醒他們每一個被仇恨蒙蔽的雙眼。

遠處的打鬥聲,如若滿身血漬的樣子,她說的每句話,都深深刺入他們的心中…

他們被人算計了!

“哈…”釉弦終于有了反應,斜眼看向他,譏笑反問:“你說呢?”

骺亮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比重傷的弦釉好不到哪裏去。

弦釉懶得再看他,轉眼又望向天空,“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你們就一輩子活在愧疚中吧。”

祝他們愧疚到死!

想到這裏,釉弦空洞無神的眸中留下兩行血淚,之後的話,似乎是在告訴他們,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神…沒有心也許不會死,但神如果沒有神魂…就一定會死。”

“她呀……已經走了最壞的一步。”

“同歸于盡…”

“你終究是做到了…”

是呀,你做到了。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所向披靡的無上戰神。

做到了。

一時之間,山崖上靜悄悄一片,氣氛壓抑的讓他們喘不過來氣。

另一邊。

如若握着輕巧纖細的銀刺劍,借着燃燒神魂帶來的全勝神力,把八尺人面赤紅蛛打的節節敗退,八條蛛矛斷了三根,剩下五根勉強維持住平衡。

它腹部漆黑碩大突出的瞳孔,正死死望着面前淡然無波的如若,難以置信。

“怎…怎麽可能。”

“如何不能?”

一滴血水順着劍身滑落,銀白色的銀刺劍再次恢複它光潔幹淨的模樣。

如若慢慢擡起手腕,銀刺劍直直束在臉前,劍身上折射出她半側面容,眉目堅定。

“你不是不知道神力和法力的區別麽?”

“什…什麽?”

八尺人面赤紅蛛擡起兩只巨大無比的前蛛矛擋在身前,時刻注意着如若的一舉一動。

如若突然走神看向天邊夕陽,腦海中閃過一抹玄影。

此時的她多想再看他一眼,并且親口告訴他。

敬愛信仰他的子民,.她盡力了。

他掌管一方的天下,她守住了。

他傲世九重天的模樣,她…記住了。

萬俟孤,賜心之情,她如若自當盡心奉還。

只是,世間萬般情愛…

對不起…

她帶走了!

如若回神,面對八尺人面赤紅蛛屏氣凝神,劍身後的臉變了模樣。

眉眼彎彎,斂去戾氣,自有一股雅色之氣,神色悠然,嘴角含笑,如沐春風。

薄唇輕啓,道出一句,“到此為止吧。”

話音剛落,八尺人面赤紅蛛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天靈蓋一陣劇痛,一個血染衣衫,長發飄然的女子,赫然站在它頭頂,手中銀刺劍狠狠插入其中。

不留餘地。

在八尺人面赤紅蛛痛苦的厲聲中,如若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兩個鮮活的生命體在流逝。

一個是她。

一個是她劍下的八尺人面赤紅蛛。

如若長發飄揚,眸色清高不可亵渎。

“法力不值一提,神力不可小觑。”

如若挑眉,更強烈的神力洶湧澎湃地注入它體內。

“這!就是神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震懾天地,霸道不留餘地的鑽入每一個生物的耳膜,仿佛要刺穿腦袋一般。

而離它最近的如若卻不以為然。

慘叫聲伴随耀眼的神力漸漸落寞,直至聲音消失,恢複銀刺劍的素白劍身。

如若松了手,身影晃了晃,退後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神魂只有她心口處這一點了嗎?

得在神魂消散的時候保住這半顆龍心。

就在如若擡手毫不猶豫要插進心口的時,落日餘晖前突然出現一玄一青兩道身影。

如若手顫了顫,失了神。

身後山峰上傳來衆魔的暴喊聲。

“魔尊!”

“是魔尊!”

“魔尊回來了!”

“等等…還有菩提戰神!”

……

如若視線變得模糊,她緩緩放下手臂,上前兩步,似乎想看的更仔細些。

眼眸聚焦渙散,還在努力看清,只覺得腹部一痛,鑽心刺骨。

“不——”

“如若!”

如若低頭,一根冒着紫光的巨大蛛矛已經穿過她的肉軀。

她微微嘆氣,手憑空一捏,盤龍簪花紅纓槍出現在手中,揚手一揮,槍頭貫穿八尺人面赤紅蛛整個頭部,接着炸成一片血霧。

這次,八尺人面赤紅蛛徹底死了。

如若被蛛矛穿在半空中,像只破碎的布娃娃,随風擺動。

她還在努力望着面前兩道身影。

先看了看那抹青色,想努力看清,卻怎麽也看不清,慢慢的,她放棄了,就像她放棄曾經那個‘她’一樣果斷。

如若最終把視線集中在玄色身影上。

氣若游絲,“你來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對萬俟孤說,還是對身後青影說。

萬俟孤和青佛同時出手,前者護住如若傷口和心脈,後者碾碎蛛矛。

他們糾纏數萬年,厮殺數萬年,頭第一次這麽默契。

萬俟孤把如若攬在懷裏,輕輕托着她。

“我回來了。”

如若聽到熟悉的聲音,覺得眼眶微熱,抽了抽鼻子。

“尊上。”

“嗯。”

“別…別費力氣了,我沒救了。”

萬俟孤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為她輸送法力。

“尊上。”

“嗯。”

……

也許是他輸入的法力奏效,如若竟然看清面前人的臉龐。

劍眉星目,薄唇削骨。

是他。

“你會…忘記我麽?”

“永遠不會。”

“是麽?”如若嘴角含笑,努力蹭了蹭他的衣袖,“我也永遠不會。”

回光返照總是短暫的…

如若唇色越來越淡,眼皮如千斤重。

“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厲害,殺了…殺了兩次八尺人面赤紅蛛…”

“是,你在我心中一直都很厲害。”

“尊上,你可…你可真是一只善說,善說情話的…龍。”

如若帶笑的嘴角慢慢閉上,只是眼睛看着萬俟孤那張人神共憤的臉,似乎想一點點刻在腦中一樣。

萬俟孤,真好看。

随着如若神力潰散,困住衆魔的結界開始破碎,這次他們毫不費力,破結界而出,紛紛朝他們這麽狂奔而來。

只是一個個都站在數丈之外,不敢靠近。

如若眼神迷離,說話聲細若游絲。

“萬俟孤。”

“嗯。”

“以後,以後別欺負我了。”那還有以後?

“好。”

如若嘴角一勾,她早已經看不清萬俟孤的面,可是,她又仿佛又看的見。

刻在心尖上的臉,怎麽會輕易忘記。

“那我,那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你。”

如若瞳孔放大,只見她嘴唇微動,聽不見聲音。

“還有…還有,謝謝你的心,謝謝你帶我再次擁抱光明…”

“萬俟孤,我永遠愛你…”

如若雙目緩緩閉合,氣息徹底消散,連心尖上的最後一點神魂消失殆盡。

從此世間再無如若。

她…消失了。

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萬俟孤依舊持續不斷給她輸送法力,以保肉身不滅,原身不毀。

許久未開口的萬俟孤,在她身邊低聲細語,語氣中滿是愛戀。

“這顆心,你若喜歡,全部給你。”

“別怕,我帶你回家。”

“……”

成日裏那個追着他喊‘魔尊大人’,‘尊上’,‘萬俟孤’的女子再也不會開口。

那個犯了錯就撒嬌,本性難移,死性不改的女子睡着了。

就這樣無比乖巧安靜的睡在他懷裏。

萬俟孤額頭緩緩抵在她冰冷無比的額間,閉上眼睛,認真感受她如空山新雨後般冷香氣。

“我雖為黑暗,卻只想許你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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