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1 章 上武夷山
離開提刑司後,韓致遠決定去武夷山拜會辛棄疾。
能夠親眼見到名揚大宋的詞中之龍稼軒先生,慕清顏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一路追行。
與陸游一樣,一心力圖恢複中原的辛棄疾遭彈劾罷官,十多年來大多在鄉閑居,最近被委了個武夷山仲佑觀管勾的閑職,空懷滿身抱負,賦閑武夷山中。
韓致遠與辛棄疾算不得摯交,僅有兩面之緣,都是與嘉王趙擴一起到他閑居的家鄉信州特意拜會。與陸游的态度不同,辛棄疾對他這個韓侂胄的外孫還算客氣,又正好幫着破獲了當地的一個案子,加上他之前立下的功勞,一起吃酒的時候,也能跟着辛棄疾的想法走,便算能被其看進眼裏。
武夷山,以山水幽奇而著稱,坐落在樹木參天,氣勢磅礴,猶如擎天巨柱,又山形如宦者紗帽,獨具王者威儀的天柱峰下。
峰前盈盈一水,折為九曲,而得名九曲溪,山挾水轉,水繞山行,每一曲都有不同景致的山水畫意,偶見閑情逸致的游人蕩着竹筏悠悠而下。
過了溪口,行至峰下便是仲佑觀,為帝王祭祀武夷神君之地。雖為皇家道觀,但主管者不乏名人學士,也會有人特意登門請教。皇家宮觀非常人可随意踏入,在仲佑觀外便擇地搭建了個簡易的廬舍,成了一所傳道授惑的“學堂”。
辛棄疾平日閑暇便會在廬舍裏與慕名而來的人一起談詩作對,舉杯共飲。
韓致遠與慕清顏趕到的時候,辛棄疾正在廬舍給幾個十來歲的少年講學,便坐在門口的位置跟着一起聽,直待一段講完,少年們恭恭敬敬地致禮道謝之後離開,韓致遠走向辛棄疾,雙手作揖,“拜會稼軒先生。”
慕清顏随韓致遠一起行禮。
這位就是武能征戰沙場,文能成為詞中之龍的稼軒先生!
據聞,稼軒先生二十歲時就在家鄉歷誇參加抗金。失敗後,不得不南下到臨安,深得太上皇賞識,在各個地方為官。安定民生,訓練軍隊,極力主張收複中原,卻屢遭彈劾打擊,後來便閑賦至今。
此時,從這位半百老人身上,看不到日漸垂暮的消沉,挺直的背,飄然的須,舉手投足間少了些許文人那般的清弱,更像是曾叱咤浴血戰沙場的将士,英氣猶在。但是那雙眼睛還是出賣了他,其中滲了揮不去的落寞,像是半遮半掩一扇殘破的門,擋住了陽光,只留點點殘光。
“這個小子的眼神可是有點特別,老夫令你失望了?”辛棄疾捋須看着慕清顏,笑道。
“久仰稼軒先生大名,今日得幸一見,實在激動。”慕清顏趕忙收起悄然打量的目光。
“可老夫卻看不到你的臉上有半點激動之意,還以為你很失望。”
慕清顏又作揖見禮,“不是晚輩失望,失望在稼軒先生心中。”
“哦?哈哈哈哈——”辛棄疾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捋須折身,走向講學所用的桌前,盤膝而坐,“韓致遠,許久不見,今日你一來倒給我送來了個挺會說話的小子。”
“晚輩唐突,請先生莫怪。”慕清顏又道。
韓致遠看了眼慕清顏,笑着朝辛棄疾走去,坐在他的下手蒲團上,“不是她會說話,只能說她說出了真話。”
辛棄疾閉目,輕輕捋着淺淺顯出幾根白的胡須。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韓致遠低聲将這首情緒大起大落的詞吟誦了一遍,“世人都贊嘆稼軒先生詞作脍炙人口,暢快淋漓,又有多少人能夠與稼軒先生感同身受體會其中無奈?與陳同甫的第二次鵝湖之會最終也不過流傳開幾首詩詞罷了。”
辛棄疾徐徐呼了口長氣,睜開眼,“罷了罷了!明知罷了,卻執意不肯作罷,哪怕只是詩作,能夠令世人讀起時還能想起收複河山之大業,牢記于心,待‘合時宜’時整軍出征,不知老夫可能等到那一天?”
韓致遠道,“稼軒先生,不開心的事先不要提了。您肯定知道,晚輩必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你們跟那些來求學的孩子自然不同。”辛棄疾再次看向慕清顏,“難得年紀輕輕也能當面跟我說出真話,少了那些仰慕之色,也不見卑微,怕并非真是你的家仆。”
“慕景彥,臨安府捕頭慕成安的侄子。”韓致遠介紹道。
“原來是以自首入罪,挽救放翁性命之人。”辛棄疾點點頭,“如此資質,怎能為兇犯之後?可惜!”
“臨安的事,稼軒先生已經聽聞。”
“放翁出了那麽大的麻煩,我豈能不知?原本我已托朝中人詢問,也打算告假奔赴臨安,後收到消息說沒事了,聽說慕成安的侄子自首認罪,不想沒隔幾天你就帶着他出現在我這裏,着實吃了一驚。”
“若我們晚些日子到,等稼軒先生再收到臨安的消息,便不會意外。”
“你能等得及?定是後來放翁跟你說了什麽,你方特意來武夷山找我。”
見辛棄疾已然心知肚明,韓致遠便明話直說:“不瞞先生,我來就是想知道陸郎中在給你的信中出的問題可有答案?”
辛棄疾定定地看向韓致遠。
慕清顏默不作聲地走到廬舍門口,朝外看了看轉回身,倚在門口處聽二人說話。
“放翁在信中并未多說,但之後又兩次寄信催問,此事定非同尋常,此番放翁入獄內情是否便與此事有關?”
“是,而且關系重大。”
韓致遠将陸游所說的莊文太子盤花紋印圖簽落在他手中的情形,以及與黃裳密會的事大致跟辛棄疾講了一遍。
“果然!果然有重大內情!”辛棄疾聽完之後連連嘆道,“放翁雖未在信中言明,但是那張藏在夾層中的圖簽卻令我起疑不小,盤花紋印是真,但那張黃紙卻是新的,一張新紙上蓋着一枚早就不知流落何處的舊印,就算是被後人拿去冒用,此事出現的意義也非同小可,因為那是莊文太子的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