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又得遺詩

柳燕傾身伏在櫃臺上,挑着眼睑,波光般閃爍的美目在韓致遠身上流轉,“你剛也說讓你來找這東西的人死了,這該不會是他留給你的遺書吧?一首詩,也着實古怪。”

“可我并不認識什麽叫白大的人。”韓致遠打開紙卷。

仿照歐陽詢的兩行字赫然眼前。

用完全的仿體書寫,除了書寫之人的偏好外。另一層目的就是為了掩飾其真正筆跡。左下角,是朱砂指紋印代替的壓角章。指印上是“庚戌年初慕名于柳氏茶肆白大書”一行字。

柳燕笑道,“興許是化名呢?我這裏的詩作留名不少都是什麽字啊,號啊,好多都是現起的,又不是什麽名人,跟本名不少都對不上,也就是圖個樂子。”

“這字是什麽時候寫的?”韓致遠問。

“那不是寫的清楚,今年初。”柳燕朝那幅字指了指。

“這‘初’是正月,二月,還是三月?”韓致遠繼續詳細地追問。

柳燕一聲嗤笑,“看這咬文嚼字的,初,不就是正月麽?正月十八的時候,燈節剛完那會兒,這日子好記。”

“也是最後一次見他?”韓致遠眉梢輕挑。

柳燕的目光垂下,“當然是最後一次見,那也是唯一一次來我的茶館喝茶,之前沒來過……”

柳燕的目光又擡起,流波閃動,“之後,也沒再來過。要不,怎麽會說是遺作呢,公子說對不對?”

“多謝柳姑娘有心。”韓致遠将宣紙卷起,“這詩作我就取走了。”

“既然你是沖着白大的東西來的,拿走就是。沒事呢,少來再叨擾我,我可是個賣茶水的,不是什麽信差。當然,要是傳份情書什麽的,倒也樂得,這遺書還是不要再有。”柳燕直身,從櫃臺後繞出來,“走吧走吧,我要關門了!”

“告辭。”韓致遠将紙卷塞進袖口,大步朝門口走去。

慕清顏跟着出了茶館,微轉過頭,見那個老板娘半個身子隐在門內,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們,直到他們的身影穿過柳樹,掩在遠處的暮色中。

“她認得叔父。”慕清顏回過頭。

“她也認得我。”韓致遠道。

慕清顏不再言語。

認得裝作不認得,是最好的保護,保護活着的人,也保護這個秘密。

她知道,這個柳燕定是一直在等着有人為“白大”的詩作而去,所以茶館的人都離開之後,她還憑窗遙望,或許如果他們不去,她會繼續等到天黑,然後在失望中關門,第二天再次等待……從正月十八等到三月二十二,兩個月的時間。

她想着那張三尺宣紙上書寫的兩行歐體詩句,“妖麗乘雲争春色,清顏踏月來重逢”。

又一首詩,早在兩個月前就作好,還含了她的名字,又該怎麽解?

“你确定這幅歐體字是慕成安所留?”韓致遠問。

“我知道叔父最初習字時仿照歐陽詢的化度寺塔銘,白大……應該是切合上幅畫中的意思,給柳燕留下的接頭暗語,何況不是也寫到‘慕名’二字?還有那個指印……給我再看看那幅字。”

韓致遠在湖畔停下,從袖中取出那卷宣紙,只打開了下部分露出那枚指紋印做的壓角章。

天色昏暗,已經看不大清楚。慕清顏取出火折子打着,照亮指紋印的位置,“是叔父的右手大拇指,曾被刀刃劃傷,留下一道深口子結了疤,所以他的指紋上會留下一道橫印,叔父這是以指紋印作證,證明是他。”

“那這兩句詩可該是慕成安留下的最後‘遺書’了。”韓致遠說着,将宣紙移近火折子。

未被吹滅的火苗蹭地燃燒起來,慕清顏一驚,趕忙将火折子收起,可是那卷宣紙已經起了火。

韓致遠仿佛握着一支火把,火光照亮他的臉,映出一臉的凝思。

眼看着叔父留下的東西再次化成灰,火光在韓致遠手中消失,慕清顏覺得自己已經變得木讷,“應該吧。柳燕像小刀子,王家一般,想必除了做信差之外,其他的也不知道什麽。”

“是啊,慕成安這麽費勁兒的留下一份份東西,肯定是為了格外保密,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知道。那柳燕也精明的很,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什麽該說什麽不可說。”韓致遠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紙灰,“你自己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慕清顏沒聽明白。

“你的眼睛。”

慕清顏這才想起自己曾出問題的一雙眼,眨了眨,“好像沒什麽異常,幻藥的毒性應該是解了。”

韓致遠便不再問,望向已經灰蒙蒙的湖面,幾艘畫舫已經點了燈,“消閑的人可真不少。”

慕清顏想起叔父給她的信中還提到過,帶她游西湖登各座名山,賞臨安美景。而今,一切美景在她眼中都不過是煙雲缭繞,她在奮力掙紮,不停地撕扯着這些紛紛雜亂。

“你對慕成安,或者說來到臨安之後的慕成安并不了解,想要了解他,就得知道他之前做過什麽,結識過什麽人。比如說他能托付小乞丐,去艮山王家,還有跟陳秀娘的關系,還有……與我表姐韓麗蓉在寺中密會,以及與這位西湖畔柳氏茶館的老板娘柳燕又是如何相識?從她身上又能追蹤到關于慕成安多少事,探究這個人,進而促進對這個人的了解。”

“你的意思是,要查柳燕?”慕清顏聽出了韓致遠的言外之意。

“這是例行公事。”

“你要查柳燕,為什麽不查嘉王妃?”

慕清顏記得,當初她透露出嘉王妃對她說的那番話時,韓致遠提醒她不能再洩露給嘉王。

“我表姐沒必要查,我知道她跟慕成安有些交情。可這個柳燕是突然冒出的一個人,我對她沒有任何了解。她憑什麽得到慕成安的信任?即使她不知道這兩句詩意,難道能說對慕成安的其他事一無所知?”

“要是被人發現,會将她卷入其中。我不想又有人像小刀子那般,因為替叔父傳信遭到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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