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

安楠面無表情對周佐說:“今天不是愚人節,周副隊和我開這麽惡劣的玩笑太過分了吧!”

人,總是不願意相信自己不願接受的事實。

周佐見多了每次通知受害者家屬時他們的表情,剛聽說噩耗的不敢置信,還罵他們詛咒人亂說話,等真正見到屍體後不得不接受事實崩潰大哭,哭到暈厥進醫院的都有。

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低頭道歉:“抱歉。”

“…………”

高贊閉了閉眼,忍住那一瞬間帶來的暈眩感和對将來的恐懼——安季同死了,安楠要瘋!

他出生于完整的家庭,無法對被親生父母抛棄後由安季同撫養長大的安楠做到感同身受,只覺得當年的安季同一個人又當爸又當媽地把安楠撫養長大真的很不容易。

于安楠而言,安季同不止是相依為命的父親。

或者說正是因為沒有血緣關系,她對安季同的付出感到震撼,對安季同的尊敬和喜愛更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高贊輕輕地叫了聲:“安楠。”

聲音之輕,唯恐驚吓到她。

“安楠。”

“安楠!”

“楠楠。”

一聲“楠楠”把安楠拉了回來。

“我爸,他,怎麽……”

五個字憋了半分鐘,說一個字停一下,每一個音節都需要無比的勇氣才能說出口。

把眼睛憋紅,把嘴唇咬出血,就是喊不出那個“死”字,仿佛只要這個音節出口,事情就再不能挽回。

周佐:“京市郊外有兩座墓園,中間隔了一條河。今天的雨下得比較大,兩輛車迎面開過,路面打滑,叔叔的車撞破護欄,掉進河裏。等到打撈起來,已經沒辦法救了。”

打撈起來……

沒辦法救了……

兩句簡短的話不停地在腦海裏回旋,安楠好似看到安季同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慢慢地被車裏滲進去的水淹沒。

車裏有限的氧氣一點點地被水擠出去,冰涼的河水緩緩地從底部蔓延,蓋過腳背,沒過膝蓋,高過胸口,直到堵住呼吸……安楠狠狠搖頭,她不信,她不會信的!

安楠兩手的中指神經質地發抽,她自己沒注意到,高贊一直注意着她看見了,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指。

“楠楠,我們先去看看叔叔。”不敢提任何有關“死亡”的字眼,更不要說“認屍”。

安楠下意識地甩開高贊的手,“我不去!”

她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找個沒人會告訴她安季同已經死了的地方!

怎麽可能死呢?

她早打算好了,安季同和仲莉再談一段時間,如果雙方相處得可以就推一把,要是能夠早點生個弟弟妹妹出來,她會比所有人都寵愛那個孩子。

把他當自己的孩子寵着長大,會手把手地教他說話、寫字,會陪他玩耍,給他買一屋子的玩具或洋娃娃。

她甚至想好給孩子取什麽名字,男孩叫安修謹,女孩就叫安秋瑾,二胎和龍鳳胎的名字全有了。

絕對不要像她的名字一樣——她問安季同為什麽取名“楠”,他的回答竟然是“南瓜好吃”。

而現在……

爸爸沒了,弟弟沒了,妹妹沒了,家沒了,什麽都沒了。

安楠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麽。

她孤身一人來到世界,被親生父母如廢物垃圾一般丢在垃圾桶裏,不是安季同把她撿回去,早死了。

如今,撿她回去給她一個家的安季同死了,那她幹什麽呢?

高贊看着抱着膝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的安楠,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預料到安季同出事會給安楠帶來很大影響,卻不曾料到影響竟然這麽大,她的眼失去光彩,失去活力,失去生活的勇氣,前進的動力。

“楠楠。”高贊從背後抱住安楠,“你不願意,我就代你去。”

安楠不反抗不回應,兩眼無神地盯着前方,高贊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跟周佐離開,前去認屍。

屍體很完整,除了車禍撞擊時額頭撞到方向盤産生的傷口,其他地方沒有太大傷害。

因為報警快打撈快,屍體沒有在水下泡太久,能夠十分簡單地辨認出的确是安季同。他穿着今天下午來警局看安楠的衣服,身上帶着的東西一樣沒少。

認屍結束。

高贊不是家屬,無法簽字把安季同的屍體帶回去。他還在想回去後怎麽和安楠說,安季同的父親弟弟和女朋友全來了,見到安季同毫無生氣地躺在那,抱頭痛哭。

怕老人年紀大了受不住刺激,安季臨扶兩位老人出去,仲莉看向高贊:“你是?”

“我……”這不是什麽好場合,但不介紹又不行,高贊硬着頭皮道,“我是楠楠的男朋友。”

“她人呢?”仲莉問。

高贊看了眼安季同的屍體:“她不願接受。”

仲莉能夠想象,“他以安楠為傲,經常在我面前提她,很多時候我都在聽他說安楠小時候的故事,父女倆相依為命,互為天地,他……”頓了頓,微帶哽咽地說,“怎麽舍得丢下我們呢?”

這個問題,高贊無法回答。

人的一生總會面臨無數個意料不到的事,那就是意外。

意外發生之時,沒有人能有所準備,有所反應,再是悲痛,還得接受。

急切的腳步聲傳來,鐘斯年氣喘籲籲地跑來,在裏面看了一圈沒見到人,就問:“安楠呢?”

高贊:“在會議室。”

周佐一愣:“你怎麽出來了?”

鐘斯年:“聽說老安出事,我猜她會有動作,拜托唐局先讓我出來。你們有人看着她嗎?”

高贊和周佐對視一眼,齊齊瞪大了眼,他們一個要帶路一個要認屍,看安楠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就沒想太多。

糟了!

三人急忙趕回去,會議室內空無一人。

周佐找人調警局的監控,高贊出門問人,鐘斯年點開留在桌上的筆記本,打通尉遲舒的電話:“尉遲,我把IP給你,趕緊給我查查安楠用這臺筆記本做了什麽。”

收到IP後,尉遲舒二話不說查了起來,越查越害怕。

“鐘隊,她怎麽入侵京市監控系統去了?”邊說邊不忘給掃尾,“啧,她是有多着急啊,這麽多痕跡一點沒掃。”

以安楠的能力給自己掃尾還不簡單麽?

不掃只有一個可能:沒那個必要。

鐘斯年:“她幹了什麽?”

尉遲舒:“我沒她那麽快的速度,看她做了什麽需要點時間,你別急。”

“不能不急。”鐘斯年深吸一口氣,“老安出車禍過世,我擔心她承受不住。入侵痕跡都不管了,我認為她現在根本不在乎之後會怎麽樣。”

“艹!”尉遲舒狠狠地罵了一句,加快速度,“鐘隊,我找火神幫我,盡快給你結果。”

他的技術和現在的安楠能夠打個五五的平手,要跟着安楠入侵京市監控系統再完美地掃尾出來,還要追求時間和效率,那就有點難度了。

挂了電話,尉遲舒就找火神幫忙。

這頭,鐘斯年看着安楠寫下的白板內容,陷入了沉思:為什麽要對付安楠?對方是想讓安楠身敗名裂、生不如死嗎?

周佐和高贊幾乎同一時間回來。

周佐:“她開車出了警局。”

高贊:“有人看到她氣勢洶洶的好像要去殺人。”

這個特殊的時刻,高贊根本不敢隐瞞更改目擊者的原話,因此他們更明白安楠此行的目的。

“我去聯系今天那家人。”周佐轉身就跑,行動匆匆。

高贊和鐘斯年卻看着周佐的背影沒有行動,以他們對安楠的了解,她此時最可能做的不應該是對付碰巧出現在現場的那家人。

畢竟對方做了這麽多,牽扯這麽多人,那家人很可能也是被利用的。

為了安楠,高贊抛棄對鐘斯年的個人偏見和情敵意識,嚴肅地問:“到底是誰要對付楠楠?”

鐘斯年搖頭:“不知道。”

此時,把保時捷開出真正頂級跑車該有速度的安楠,撥通了一個電話:“你好,請問一下,今天下午四點左右是不是有個很是帥氣的男人來買百合花?外面是黑大衣,裏面是定制的銀灰色西裝三件套,打着深藍色的條紋領帶,他一共買了多少朵百合花呢?”

對方不願透露,安楠就說:“是這樣的,那人是我父親,這個時間他還沒有回家,電話打不通,我很擔心他的安全,想根據他手機最後的定位來查查他去了哪裏。花是有花語的,我想通過數量知道他去找了誰。”

花店的人一聽各方面細節對的上,擔心出事,還是說了:“19朵。”

不止說了,還說得很詳細:“19朵百合花代表‘一生守候’,我包紮的時候還問他是送給喜歡的人告白用的嗎?他笑了笑,說‘她喜歡百合,卻從來不知道19朵百合代表什麽’。”

安楠道了謝,打死方向盤,保時捷直奔安家別墅。

別墅裏只有留下來照顧安子真的毛代珊,聽到動靜出來一看,“楠楠你回來了?”

她想問“你們不是認屍去了嗎?”,可看着安楠黑沉沉的根本看不到底的眼神,總覺得此時此刻的安楠很是讓人害怕,不敢再問。

而以往總是笑吟吟打招呼的安楠,根本沒理她,上樓直奔安季同的卧室,翻床底。

安季同寫了她的成長日記,一寫就是二十年。

安楠相信,在那之前肯定還有別的事促成這個習慣!

果然,床底有個行李箱,一打開,裏面是一本本的日記本,還有一朵潔白的百合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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