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要和大花做好朋友哦

一滴茶水的世界是怎樣的呢?

眼前沒有一絲光,卻能洞悉一切。宋東祁看不到,聽不到,觸摸不到,像是在一顆繭裏,然而心神卻好似分布在了每一處。他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時間似在兩人身側,或是中間,飛速地流逝着,有什麽即将破土而出。他想起了自己在地府血池裏受煎熬的歲月,盡管陽間一日、陰間一年,那漫長的折磨在這裏也只是呼吸間便消逝的歲月。

如果自己不是宋東祁,是不是也已經融化在時間的淘洗之下,變成了這黑色潭水裏的一個氣泡?

想到這裏,又想到也許一念間身邊的時間已經流逝到遙遠的時代,心底出現了一種平靜的期冀。

漸漸地,他發現那種厚重墨色被稀釋了。開始是很緩慢的,慢慢地這種稀釋的速度開始加速,露出了嶄新的面目,也指出了遷演的方向。見慣風浪的宋東祁也在心底低呼了一聲。

世界的誕生很迷人。

只見稀釋的墨色變成熟悉的深沉海水,微妙的生命力在此聚合,慢慢地海底漂流着肉眼難以分辨的植物,又慢慢變大,慢慢浮上水面。

他看着脆弱的小生命,數量龐大到可以承受幾番毀滅都不會絕跡,心裏漸漸被一種喜悅和感動填滿。

水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生命,有的兇猛有的溫和,有的豔麗有的灰暗,有的渾身長滿厚重的盔甲,有的一邊游弋一邊掃動着長長的觸須……樂土在如此迅速的時間流逝裏并不長久,漸漸的,水位下降,陸地慢慢□出來。

當海洋不再是最好的環境,水中的巨獸拖動着身軀,和大大小小的水生生物向陸地上爬去……留下來的,也因為一部分物種的遷徙而得到了相對寬松的環境。

原來,萬物都在為彼此付出——不是只有捕殺和被捕殺的關系,即便是最兇悍的猛獸也有衰老死亡的一天,它們的屍骸腐爛消融,回到海水,平等地滋養着所有的生命。

山河演化,動物展現着進化與滅絕的循環之美——

直到,熟悉的人類出現。也許是人類,也許只是平行空間中相似的生命……他說不清,只覺得親近又陌生。

刀耕火種,開疆辟野,文明慢慢主導了發展……

有的人開始思慕長生,有的人看着一滴露水領悟了寬廣大道,不斷修煉……

随着文明的進步,山川和城市都美妙地改變了形狀,這些人容顏未老。

終于,當他們的力量能夠帶自己到另外的界元時,雲氣洞開,嶄新的世界出現在眼前——滿屋仙草奇葩,仙禽靈獸,雲蒸霞蔚……

眼前一片輝煌。

他們向上追求着更強的力量,更寬廣的心境。奈何,當他們真正踏入了新的世界,才明白時間不久長。

無恒長,無恒強,無恒寧,無恒鬥,無恒存。佛教又言天人五衰,任何大智慧大神通的眼中莫不如是。

就算時間被無限拉長,時間的流速也是在無限加快。站在局外,不會明白局內的代價。

這片美好世界的帝王卻在擡頭仰視着更高更遠的天空,帶着自己看世界生成、凡人遷延的疑惑,誰又知道這仙人的世界從河而來,是不是也是這深沉的大海,或者只是一滴清茶……

茶水被絨毯慢慢吸收消散,世界歸于黑暗,所有的生命陸續走入夜中。

……

所有的景象都回歸本心,宋東祁緩緩睜開眼睛。那不是心中的幻覺,他能感覺出來。

但如果不是幻覺,又能是什麽呢?

“你先奪了我和你對抗的意志,又化掉我大半的戾氣。可我還是要說,這件事我必須要弄清楚,這折磨之仇我也必須要報,如果你還是看我不順眼,想還這美好世界一個平安,擡擡手碾死我便是了。”他心思矛盾地發了一會兒愣,最後還是這樣說到。

“宋先生這叫什麽話。”醜門海失笑:“你沒有惡意的話,我根本傷不得你。”

“對了,你這法術的咒語實在很古怪,你介意告訴我嗎?”

醜門海顯然很高興宋東祁能夠欣賞,愉快地回到:“哦,這個是我自創的——萬物生長向太陽。”

宋東祁顯然不信,換了個話題說:“萬物此消彼長,逆天代價很大。其實我最近也生了懼意,比如那裂隙和那些血獸伸過來的枝蔓,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我用它們如意使指,如指使臂,甚至給我輸送修行的養分,可最近已經開始漸漸奪取主位,驅使我,改變我的心性,幾乎忘了複仇的事,只想當它的使役。”

“多謝你把這件事告訴我。”醜門海聞言一改輕松的模樣,臉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來:“那個洞的擴張速度太快了。”

“那裂隙并非本來就這樣。我剛回來時身上只附着一根紅色的細絲,不到半年已經有了這種規模。這說明什麽?”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只聽得瞳雪候在門外無聊地說:“還沒結束嗎?我感覺到瞳指出鞘了。”

“嗯,受了點傷。你下樓等我吧,我這就下去。”醜門海開口應了一句。

不管外面忽然沉寂下來的聲音,她梳理了一下心思,對宋東祁說:“有人在利用你,甚至還有別的人當餌,想把血獸帶入人間。這事情竟然從百年前就開始行動,怕是不簡單。”

她又說:“我猜你一定疑惑過我為什麽要給你看那些。這就是我的答案。真正的大道,不在命格的框架之內,無須更改無須回頭翻看。你的肉體和靈魂都沒有死,鍍練萬年,已經不能算是凡人了,何不追求天道,也許有機會看得更遠。”

“天道?……難道你是……你已經……?”宋東祁回想一下她所用的武器和心性,覺得确有可能是個修煉的人士甚至已經是散仙了。

“我修道,不過不是你聽說過的任何一種。”面對他的猜測,醜門海給他了一個既是肯定又是否定的回答。她想了想,覺得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允諾到:“即便你以後把我們當作敵人,我們仍然會履約幫你尋找墨染寒煙和點千秋。你說的也有道理,世上哪有無辜的人……你的出現,也許是宋家的報應。血獸的事我會解決的,請不要再依靠這種來歷不明的力量了,如果那樣怎麽算是你親自報仇呢?”

宋東祁擺擺手,顯然這話聽着不太愉快:“你又如何?斬草除根,簡直是婦人之仁。”

“謝謝。”醜門海把這話當好話聽。

宋東祁徹底沒脾氣了:“……好吧,我給你們一年的時間。如果期限已過,寒煙未到,別怪我再——”

“不會的。”

醜門海解下了自己的黑貂圍巾,露出上身的黑色暗紋馬褂。

領口處,一雙巨大的眼睛猛然睜開,映着山川社稷,看透世間所有真相。

頃刻間,平面的布料凸起,兩米多高白色的唐獅子從紋理中一躍而出,虎頭、犀角、犬耳、龍身、獅尾,收起利爪張開腳底柔軟的肉墊,輕輕落在地上,走到宋東祁身邊坐定,威風凜凜,像一座巍峨的山。

有一剎那,宋東祁覺得他的所有心思都被洞悉。他以為自己會被這頭巨獸撲殺。毫無勝算,必死無疑。

“一年期到,若我未歸,它會告訴你一切。醜門海絕不會食言。”

宋東祁震撼地看着面前的獸,又想起醜門海方才石破天驚的攻擊,深深吸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你和地府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願受我驅使,幫我找墨染寒煙,你到底有什麽居心!”

被冤枉的醜門海似乎很委屈:“我能有什麽居心……你放心吧,我和地府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只是我們家庭培植的,無激素,純天然,不像地府那只,而且一點架子都沒有,更不會欺負弱小。”

她自豪地向宋東祁腳下瞥了一眼,那只大獅子正在銜着茶壺左右甩動。

“大花!別亂動別人東西!”醜門海大吼一聲。

叫大花的獅子一個激靈,趕緊坐正,擺回無限威嚴狀,只是茶壺還在嘴裏左右搖晃。

……

“一年間,我把大花留在你這裏。若有散仙陰差修士喇嘛牧師修女和尚來對付你,派它出去應付就好,請不要随意傷人。”醜門海對着宋東祁微微躬身:“謝謝你,宋先生。”

沉默了許久,宋東祁籲出一口長氣:“就這樣吧。”

“管家,送客。”他擡手按了鈴,呼喚管家,幾秒鐘之後管家拉開了門,已侯在外面。

“再見,我會陪着宋先生說話解悶的。”宋東祁身邊忽然傳出珠玉之音,這種獸開口只述真實,絕無虛言。

宋東祁看了看腳邊挨蹭着自己蹲着的大獅子,想起地府那只從不靠近鬼魂,更遑論與鬼魂交談,覺得那會污染靈識。他随着獅子目光所指,盯着醜門海離去的背影,忽然開口問道:

“別說是陳靈,就算是一個陌生人的命,也能逼你效犬馬之勞,對不對?”

“對。”他似乎聽到醜門海輕輕應了一聲。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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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于“這個位置是自己死的位置,對自己的陰氣助益最強,他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離開。”這種論調……其實,我很想說……

宋東祁,其實你這就是一種宅。

作者有話要說:

☆、涿鹿鈴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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