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情愛什麽的都是東流水

事情過去了四天,瞳雪也在醜門海這裏呆了四天了。

這四天,醜門海的物質生活極為豐富。她在外求學的這一年,行動能力很低,一直是坐巴士坐地鐵,偶爾走幾步。她的原則是:一張通勤卡走天下,走不動了就倚在郵筒上歇歇。感謝美國郵政系統,讓她有了很多休息的場所。

為什麽不學車買車呢?她很有自知之明,一個方向感和平感都是負無窮的人,最好不要把車開上街給別人制造麻煩。也因為如此,她活動的範圍就很有限,只有家、學校、印度菜三個點,如果偶爾去了別處,也是因為迷路迷過去的。

如今,身邊有瞳雪這個免費的司機,醜門海終于得償所願,把一年來做夢都想吃得、很想吃的、想吃的、不知道好不好吃的、吃不吃都行的東西全都嘗了個遍。

雖然最近按潮洶湧,很不平靜,可是對她來說,真的是做噩夢都能笑醒。

青山公司的全體員工,現在到齊了。

瞳雪是老板,醜門海是總經理。倆人手下再沒有別人了。

青山公司在風水界經營多年,有些聲望,結交頗廣。這兩個人,在周圍的人眼裏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有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評價說,醜門海雖然不怎麽好看,打眼看去連三圍都找不到,可是她心地很好,待人真誠,又非常有閱歷見識,從客戶到朋友,和她相處都很愉快。當然,做女朋友就有待考慮——自己的朋友怎樣都好,自己的女人卻不能太強,更不能成天去冒險讓人提心吊膽,需要賞心悅目,如果能對自己坐擁右抱的行為睜一眼閉一眼那就更好了。

不管怎麽說,除了外貌,醜門海的評價是很正面的。

至于瞳雪,那就幾乎沒有負面的形象了。青山不老,為雪白頭,後半句很明确地指出他雖然性格孤僻疏離,其他的方面都是沒話說的。也許因為他“可能不是人”的關系,他很少抛頭露面,所見的人也大多是高級顧客,還沒有機會成為少女的夢中人,不過據說有很多男人為他着迷,具體就不可考了。

其實,在沒有外人的時間段裏,兩個人都是慘不忍睹的。

早上十點,醜門海起床。眯着眼睛摸摸摸……摸索着下床,摸索着洗漱,然後摸索着挪動瞳雪的門口……

十點半,醜門海閉着眼睛踢瞳雪的門。踢了一會兒,血流順暢,血壓上升,慢慢才睜開眼睛。

最後,等瞳雪終于受不了噪音開門的時候,醜門海已經走着之字形路線離開了。

她就是為了鍛煉。

瞳雪茫然地沖着空蕩蕩的門口看了會兒,又躺回去了。

一個小時後,醜門海穿着薄毛衣套着厚毛褲,小心翼翼地抱着兩個前一天買的西瓜,放在廚房已經塞好密封塞的水池裏,稀裏嘩啦倒了一大桶冰塊,這一系列動作消耗掉積攢了一個多小時的體力。靠在冰箱上歇了一會兒,又掙紮着在化掉的冰水裏加小半桶冰,總算完成。估摸着西瓜前後要鎮一兩個小時,她整個人挂在工作臺的沿兒上,閉上眼又打了個盹。

由于動作太高難度,姿勢不舒服,她就睡了一個半小時。

睡醒了回籠覺,又眼巴巴等了幾分鐘,估計西瓜的芯兒也冰得透了,才向客房的方向喊道:“過來吃西瓜。”

瞳雪穿着白T恤,一個大大的棉布褲衩,慢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他從餐桌下面拖出兩個馬紮,在自己面前擺了一個,又撂下另一個,轉身端了個盤子放在腳邊盛瓜子,一切就緒,坐在馬紮上開始啃西瓜。

醜門海沒有坐和他下一起吃,而是趁着還願幹活,一鼓作氣,取了一半西瓜瓤榨汁。

“做杯子的冰不夠了,你弄個大塊一點的。”醜門海處理完了西瓜汁,又搗碎了幾種莓類和大車厘子,滿手紅通通地拎起一個空桶,遞到瞳雪面前。

才一會兒工夫,瞳雪腳邊的盤子裏已經堆了七八塊瓜皮。他正用一種安靜卻迅速的方式消滅着手裏的西瓜,有一縷灰色的頭發沾上了汁水也不撩開,看上去要多懶就有多懶。

“冰。”覺得瞳雪也許沒看見,醜門海把桶又往前遞了遞。

瞳雪把頭從瓜皮裏擡起來,看着空桶有些無語:“你起碼接點水來吧?”

“一桶水拎過來等你做冰實在是太沉了,你将就吧,大冷天的,想吃冰西瓜喝冰鎮果汁的人是你,好歹配合一下。”

看了一下窗外火熱的太陽,還有變得柔軟的柏油私人車道,瞳雪只得把手貼在冰桶上,聚氣成水,凝水成冰。

随着重量增加,醜門海單手拎改雙手抱,表面上不清不願,心裏卻對接下來要做冰雕充滿了期待。原來冷凍櫃不夠大,每次只能做小冰塊,現在因為瞳雪的存在一切都很方便。

瞳雪出完了力,又回到冰西瓜裏。她哼着只能通過歌詞判斷是那首歌的跑調曲子,哼哧哼哧地把一大桶冰抱到工作臺上,加一點點溫水,冰塊就和桶分離了。先把整塊冰扣在臺子上,再帶着棉手套,用食雕的刀子粗略刻出兩個冰的杯子,再依照形狀雕花紋。大清早用精致的冰杯喝果汁,實在是太太太享受了。

當然,由于她手工活不太好,最後的成果看起來就像兩個喝紮啤的杯子。

她一口咬定:我本來就是要雕紮啤的杯子。

“怎樣都好,拿過來吧。”瞳雪賴在馬紮上指揮道,伸手等着。

西瓜汁,還有紅苺,車厘子,草莓,壓碎之後攪拌在一起的顏色可以說是暴力片和恐怖片假裝流血場景的必要道具。簡單來說,是十八禁的。

青山公司的全體員工,坐在客廳的馬紮上喝着血糊糊的東西。

一時間沒話題了。

“嗳,”瞳雪差不多吃飽了,覺得自己需要一些娛樂。他突發奇想對醜門海說,“給我學個你去年失戀的樣子。”

醜門海正咕嘟咕嘟地喝着自制冰果汁,嘴沒離開杯子,含含糊糊地說:“失戀就是失戀嘛,有什麽好看的。”

“學一下讓我看看吧……”瞳雪推推她的肩膀,雖然面無表情,眼睛裏的神情全是非常陰暗的期待。

“唉……好吧。”拿瞳雪沒辦法,醜門海把杯子輕輕放在地毯上的餐盤裏,一手迅速地捂住心口,以超凡的哭技逼出大量淚水。嘴角也滲出了血絲——剛才的果汁。

“行了吧?”擦了擦淚,又抹了抹嘴角的果汁,她坐回馬紮,又托起了杯子。

“嗯,很入戲,不過你當時不是沒吐血嗎?再選一段你寫的分手信念來聽聽,念得好了我中午帶你去吃炸醬面,喝酸辣湯。”瞳雪對拙劣的演技給出了頗為欣賞地評價,順便又喝了口果汁,等着飯後娛樂的下一個環節。

“……用第三人稱行嗎?”醜門海拼命地回憶了一年多前寫過的東西,開始篩篩揀揀。雖說她過目不忘,可是要照樣重念一遍還是有些難堪。

“無所謂。”瞳雪把馬紮轉了轉,面對着醜門海。

“最後一個能陪在他身邊日子,幫他安頓好陌生國家的一切,我聽着他指斥我如何無用,誤他前程,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束縛他的自由,篡改他的人生,讓他痛苦萬分。

“是了,世上再沒有比我更虧欠他的人。

“而且,他根本不會愛我。

“他已經強迫自己留在我身邊多年,縱然別有懷抱,卻因為要應付我,為了裝出一副眼中沒有任何人的清高模樣,不能每時每刻都撲在溫香軟玉之中溫存。

“那難道不是扯平了麽。

“我聽着他對我的恨意,安然微笑。

“如果他真的認為,這之後的事情,是我應該做的,是與愛無關,又為何要用擺臉色來傷害我。

“他不肯付出一點點愛,卻非常清楚如何使用愛他的人。

“我放棄了。

“我确實說不出他有哪裏好,只是想對他好而已。他不甘,他總是想在我口中聽到自己是如何優秀。

“我很想告訴他我心目中他始終是個比神還高的人物,可是我放棄。

“我說不出他哪裏好,尚且對他至此,那些說得出來的人,又得讓他何等幸福。

“當我認真告訴別人,世上再沒有男人能入的我的眼的時候,他正在痛苦地抱着別人。

“我能從這種苦澀的滋味裏,明白了。

“再也沒有人毀你的前程,毀你的幸福。

“我變成這輩子最對不起你的人,并且離開,算是帶走了多少不幸與災禍……”

念到這裏,醜門海迅速抓起旁邊的杯子,用指尖抹了一點果汁在眼角——流出兩道血淚。

……

瞳雪用黑嗔嗔的眼睛盯了女孩臉上的血淚,發出了幾不可聞的嘆息。他湊身過去,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血淚的痕跡,溫柔地擁抱住了還在擺謝幕姿勢的醜門海,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人生裏有多少深情的往事都在炸醬面的沖擊下變成飛灰,在酸辣湯的淘洗下化為了流水啊。”

醜門海忙了半天西瓜和果汁的事,又演了半天的悲情劇,累得長出一口大氣,用肩膀頂了頂瞳雪湊過來的臉:“你沒事看這個做什麽,還沒聽說吃瓜還要配樂的……差點累死我了。也不知道蕭晨什麽時候會來,他再不來那五斤‘墨染寒煙’就受潮了。”

瞳雪保持着擁抱的姿勢,僵硬地扭頭察看桌上的“墨染寒煙”。

……

那天在超市看到海苔之後,雖然覺得主意很可笑……可是……

他們那天果然買了幾斤海苔,一直擱在桌子上,等着雙方見面時托人帶給僞宋東祁。

這是一種什麽心态……

也許是老天也不忍心看着這麽大一包海苔受潮,兩個人剛頹廢了沒多久,蕭晨就來敲門了。

醜門海唉聲嘆氣地去開門:我的炸醬面泡湯了……

“回國去吃正宗的。七秒後再開門”瞳雪叮囑了一句。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閃進自己的屋子換衣服去了,和早上前後要花兩個半小時起床的家夥仿佛不是同一個。

默默地數了七秒,醜門海轉動把手開門,一位穿着合體、舉止優雅的翩翩美男子從房間中走出來。

待門完全打開,瞳雪已經站在身邊候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壞人要遭到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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