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壞人要遭到圍觀

“蕭先生?”醜門海先看了看來人的顏色,估計是被允許同行了;又側頭确認瞳雪已經利索地站在身邊了,兩件心事都解決了,她暗暗松了口氣。

“是我。醜門先生你好。”對方給她簡單的問候,繼而轉向瞳雪致意:“瞳先生來美國四天了,時差和氣候還适應嗎?”

“還好,氣候沒什麽區別,只是這幾日起得有些遲了。”瞳雪微微點頭算是回應,一絲不茍的着裝和雖然散落卻像是精心打理過的白發掩藏了他到底幾點起床的事實。不動聲色,唇邊挂着一如既往的生疏笑容,整個人從上到下散發着冷漠的上位氣質。只要見過他的人都無法否認,這就是青山公司的傳奇,這就是醜門海身後不倒的靠山。而且……這真的是人類能擁有的樣貌嗎?女子的五官沒有這種鋒利的氣勢和壓迫感,男子也沒有如此攝人心魄的美感。當然,同時見過醜門海的人,全都一口咬定,他們就算都不是人,也必然不是一個種族的。

即便是刻意的,蕭晨的舉動也很合理:兩個人站在一起,不管是地位還是樣貌,都讓人更願意對瞳雪示好。

就連蕭晨身後訓練有素的保镖,也都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然後,又是幾眼。

醜門海嘛,就是那種搓圓捏扁捆起來扔河裏打一頓……就算用手槍指着都沒脾氣的。

人生□不如意,以貌取人是不道德的。比如醜門海閃閃發光的高尚情操和犧牲精神(當然也沒有什麽用),再比如這位遍使人間盡白頭的家夥其實正木着臉,做着激烈的思想運動。他在心裏心虛地盤算着:那些瓜皮收好了吧?杯子剛才是直接吃掉了吧?醜門海吃得慢,她沒剩下什麽吧?地上有沒有滴落的果汁?這些人不會翻垃圾箱吧?确實不會吧?就算是監視我們也不負責翻垃圾箱的吧?啊啊啊?

——要是那樣,都滅口了啊啊啊!

事實證明,壓迫感不能壓碎西瓜,也不能銷毀證據。

“我今天來是想通知您們,關于上次您們說的,要讓我同行的提議。對此我已經請示過宋先生了,他同意了您們上次提出的安排。醜門先生,瞳先生,雖然有些倉促——我們今天下午出發可以嗎?”蕭晨得知宋家有救,即便是一線生機,也足夠他暫時振作。四天過去,他已經從那天形容枯槁的絕望裏出來,恢複了溫和有禮的形象,穿着紫羅蘭色交織着金色暗紋的馬球衫,淺米色的長褲,一副輕裝出門的模樣,在十幾個保镖的陪同下顯出了些富家小開的意味。

“還是叫我醜門海吧,我并沒有什麽建樹,叫先生我還擔不起。”醜門海也不嫌麻煩,禮貌地向後面所有人都點點頭表示問候,一圈下來才說:“東西差不多備齊了。我們馬上收拾妥當。你們在此稍候,客廳有茶水和水果,不用拘束,要是累了都坐下歇歇也好。”

蕭晨看醜門海轉身就要會屋子收拾,溫聲勸道:“醜門先生……醜門海你不用着急,我們是下午五點從這裏出發,乘坐我們自己的飛機,時間很充裕。我選這個點鐘……你知道的,若晚上七點左右起飛的話,睡一覺正好白天抵達。在睡眠時間飛行不會太疲勞。”

“蕭晨先生真會安排,我去打點一下就來。”醜門海認真聽完了蕭晨的解釋,稱贊道。沒等蕭晨攔,再次高高興興地轉身……

“我現在來只是通知。下午我會來接你們二位的。”蕭晨以為醜門海沒有聽清楚,又耐心強調了一遍。

“不,我們臨行需要見一下宋先生,希望你能幫我們通傳一聲。宋先生同意的話,就把東西寄放在車上,帶着我們去見見他,之後直接去機場;不同意也無妨,我們下午再出發。”

蕭晨聞言有點猶豫,倒不是說不能問問,只是萬一見了面,被那個人察覺出什麽。失了先機不要緊,激怒了那人的話宋家可就毀在眼下了。

瞳雪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忽然開口道:“宋先生的電話馬上就打過來了,請順便通傳一聲吧。”

話音剛落,不待蕭晨反應,一旁的保镖果然遞過手機:“蕭先生,老板電話。”

看似恭敬的表情,不容拒絕的口氣。

蕭晨接起來,先是寒暄了幾句工作上的事,忽然神色古怪地看了兩人一眼,說了句我們一會兒就到,又應了幾聲別的吩咐,把電話放回保镖手裏。

瞳雪看在眼裏,心道看似氣派做足,其實蕭晨已經沒有任何自由了,如今就算不為宋家,他也難以脫身。

蕭晨又怎不知自己這為虎作伥的模樣看起來多可悲,暗嘆一聲罷了,現在只能信這兩個人了。“老板主動要見你們。”

“正合我意,這樣蕭先生就不必擔心我們這些三教九流會不會唐突到宋先生了。你的想法我能理解,現在的生意人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實力,對神神道道吃鬼神飯的人未必有好感。”醜門海理解地對蕭晨致歉,稱自己原來想得不周全,替他解了圍,把除了留守的十好幾位都讓進門客廳休息等候,取出一種非常漂亮的紙杯倒上水果香茶,自己上樓收拾東西去了。

蕭晨微微一笑,眼神裏有些許謝意。他捧着微熱的杯子,水果的清香沖淡了三伏天喝熱茶的不和感,溫暖的觸感一直延到自己心裏去。除了東祁,自己再沒有這樣的朋友了。

片刻之後,醜門海左右手各拎着幾個巨大的包,脖子上圍着一條厚厚的黑色水貂的圍脖,整整蓋住半個臉,一步一停地下樓,累得她直噓氣,圍巾上不管是黑色的絨毛還是銀色的針毛都被吹得一飄一飄,好象圍脖活了一樣。幾個保镖看見,趕緊上前去幫忙,接過她的行李,也都被重量晃了一下。蕭晨見狀,也站起身來,指揮到:“你們幾個,先把行李搬上車吧;”

“你別動了,他們搬完一趟在回來接一趟手就是了;”

“瞳雪你收拾妥當了嗎?”

“要是沉的話叫我們一聲;”

“你只帶随身的就好,剩下的我已經調了公司的貨櫃幫你運回去,會有人來取。”

醜門海看幾個人搬行李很穩當,放心跟在後面上了主車。

蕭晨看着幾個人往車上搬行李,自己沒幫上什麽忙,便順手把衆人留在桌上漂亮的紙杯收拾了,拉開廚房工作臺下面的抽拉式垃圾桶——

……

然而他看到了整整一垃圾桶的西瓜皮,非常新鮮那種,還有一些鮮血淋淋的果汁……

不知為什麽,他有了一種看到禁忌場面的錯覺……如果被發現了,會被滅口的啊啊……

……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載着一行人的車隊駛到了宋東祁私人領地的邊界。

醜門海上了車就被空調凍僵了,搶救一番後她強烈要求要求車裏開暖氣。也許是太熱讓人犯困,也許是時差的關系,瞳雪一直在車上閉目養神,直到車漸漸駛入山林,他聽到松樹被風吹的沙沙做響,才擡眼看了一眼車窗外的景色,天邊雲層低垂,似是要下雨;風很大,山林裏充斥着哭嚎的聲音。

“昌榮公司的落腳點會不會對生意又些影響?”醜門海靜靜看了一會兒外面的群山,楊柳桑槐,四大鬼樹在山林裏錯落有致,形成一種呼應,仿佛故意而為。

蕭晨以為醜門海覺得這裏離市區太遠,交通不便。他解釋說,幾個月前,宋東祁忽然抱病,身體狀況時好時壞,自此很少外出,一直在住處辦公。他沒有和其他宋家人一起居住,這裏非常僻靜,适合休養。

又過了一刻鐘,道路一轉,一所三四層的精美建築出現在不遠處,至此到了真正的大門。幾輛車在大門處稍作停留,識別了身份,一路開進去,停在了貴賓下車的位置。

醜門海環顧四周,來不及細看,就被引進了門。美國沒有什麽古老的建築,這所別墅看起來也不不過有一百餘年的歷史。然而精致的裝潢下氣氛昏暗壓抑,好像在一堆扭曲的廢鐵上面硬硬貼上一張美人皮。

薄薄的表象後面,噩夢洶湧而出。每一寸空間都帶着濃烈的混淆感,讓醜門海不禁聯想到那種經常有人提起的,在廢棄的醫院裏迷路,特別是灰暗的長廊裏奔跑卻找不到出口的夢。

對了……醫院。為什麽自己感覺這個別墅像一所打散了重建的舊醫院?然而一百年前的美國有這種結構的醫院嗎?盡管地面上鋪着柔軟的猩紅色地毯,她感覺踩在下面的其實是水泥刷出的走道;盡管牆壁上鋪着用金絲鑲嵌絲綢的壁紙,她用手輕輕摸了摸,傳到心中的感覺卻是燒毀過多次的殘碎的牆壁、暗綠色油漆斑駁地塗在上面,混雜着幹涸的血跡,畫出了一些符號與字。

胃……腦……骨……心……肺……腸……肝……膽……

有幾個字已經被劃掉了,或者看起來更像是打了勾。

再往後摸,又覺得太唐突,只能讪讪收回手。

“這是什麽……”醜門海在心裏嘀咕着,瞳雪看了她一眼,現在還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沒有理會。

燈光在兩人行走的前後幾十米明亮柔和,卻在看不見的角落地一明一暗地閃爍着,青白的顏色,還原一切真實的面貌……

一位男性華裔管家走在前面引路,兩人跟在後面。三人均是沉默不語,只餘輕微的腳步聲。經過了一條長廊和兩層在老式別墅中很少見的,每半層一折彎的直樓梯,管家推開一扇門,展現在兩人面前的又是一個走廊。

醜門海有一種預感,這棟小樓的事情不如看上去那麽簡單。她暗暗留心路程,在心裏畫了張地圖。

走廊的盡頭,是宋東祁休息會客的房間。

管家拉開紅褐色的門,側身讓出位置。“請進吧。”

瞳雪仍然在心裏考慮着一路上都在糾結的問題:那麽多瓜皮扔在房子裏會不會臭掉啊?

有人會發現嗎?會嗎?啊啊啊啊!

……

作者有話要說:

☆、投之以海苔,報之以皮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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