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天上午,相關手續整齊到位,貼着一寸照蓋好鋼印的顧問證件新鮮出爐。

安楠成了正式的有證一族。

鐘斯年把顧問的證件給了安季同,讓他帶回家。

安季同美滋滋的,拿着證件在技術科臭美一圈,炫女兒的病讓所有人咬牙切齒只想衆籌送他進醫院治病吃藥。

十一點,下公交沒多久的安楠接到了牧雲露的電話。

“我們見面聊聊怎麽樣?午飯你喜歡吃什麽?火鍋,燒烤,還是牛排?”

安楠:“……”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她試探地問:“牧總不忙嗎?”

“吃飯的時間還是有的。”牧雲露笑了笑,“你不想問我點事情嗎?”

該問的,鐘斯年應該會問。

安楠應了下來,問清楚時間地點,告訴安季同有點事不回家吃飯,不用等她。

吃飯的地點比較近,二十分鐘左右步行的路程。

沒走幾步,一輛白色寶馬在安楠身邊停下,車窗降下,露出牧雲露的臉。

“上車吧。”

安楠沉默着上車,系好安全帶。

牧雲露開得不快,瞥見安楠的網球袋,“你會網球?”

安楠誠實地回:“剛開始學沒多久。”

牧雲露:“年輕是要多運動運動,對身體好。”

這對話迷之日常,還有點像長輩的口吻。

安楠不太懂牧雲露是怎麽回事,“牧總怎麽會有我的聯系方式?”

牧雲露:“信息爆炸的時代,玩計算機的想要點信息還不容易嗎?”

見到安楠目瞪口呆的表情,牧雲露眨了眨眼,笑得十分開懷,半點不像才知道丈夫出軌的失意女人。

也可能是她心理承受能力高,自我調節得比較好。

安楠一會兒想牧雲露找她要聊什麽,一會兒想牧雲露在甘亦凝被殺一案裏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面部表情有點冷沉。

“小小年紀不要想太多複雜的事。”像是知道安楠在想什麽,牧雲露又是以一副長輩教導晚輩的口吻說道,“你這個年紀不是應該在學校裏追男神送情書為點感情尋死覓活的嗎?”

安楠:“……”那是另外三朵金花幹的事。

她決定為19歲的女孩正名,“不是所有女孩的心中全是感情,很快就要奔二奔三的我們更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規劃,為将來的夢想而努力。”

不是所有女孩的心中全是感情……嗎?

也是,被感情蒙蔽的可憐女人,有過一個就夠了。

牧雲露笑笑,順着安楠的說法問下去:“那你的人生規劃和夢想是什麽?”

和陌生人談人生規劃和夢想是個什麽鬼?

顧慮到身邊開車的這一位是個游戲公司的老總,安楠決定把她當成未來求職路上的面試官對待。

“22歲前還清房貸給我爸爸找個後媽,25歲前開個屬于自己的公司攢創業資金,28歲前找個男人生下革命的火焰,而後我會用我的一輩子去做全息網游!”

年紀尚輕的女孩說着她稚嫩的天真的,要一輩子為之奮鬥的夢想。

那熠熠生輝渾身散發耀眼金光的模樣,可比曾經的自己更耀眼,更充滿活力得多。

牧雲露沒有嗤笑安楠的不切實際與空談,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恥笑別人願意為之付出一生的夢想,哪怕将來有一天那個人會因為現實和天賦折斷夢想的翅膀,斬去高飛的勇氣。

“很棒的人生規劃和夢想!我在你這個年紀,只想着完成學業和怎麽賺錢,完全沒想那麽多。”

快畢業的大學生沒有清晰人生規劃的還比比皆是,要麽說着“我要成為下一個X雲”“我是第二個比爾XX”的大話,要麽是迷茫地寫下自己心裏沒底的文字,寫完了應付過去轉頭就忘了所謂的規劃。

如安楠這樣,大二還沒開始,就有清晰的人生規劃的孩子,不多了。

安楠認真地給她分析:“第一,時代不同。你讀書那會兒,科技還沒這麽發達,獲取的信息量沒那麽多,學校裏規劃的課程都不一定開設了。現在不同,信息爆炸,想要什麽樣的信息網上都能尋找到一星半點。”

“第二,家庭條件不同。爸爸工資不高,還是很努力地為我創造一個可以穩定學習的環境,不需要我賺錢打工半工半讀,能有更多的時間思考關于自己和未來的事。”

牧雲露的家境和過去如何,安楠并不怎麽清楚。

尉遲舒這兩天應該很忙,沒有告訴她要查的結果。僅從牧雲露自己所說的話來看,家庭條件應該不怎麽好,才會需要她在求學期間滿腦子地考慮怎麽賺錢的問題。

“你說得對。”牧雲露喜歡看年輕人侃侃而談的樣子,看到安楠仿佛看到了年輕的自己為學業和公司打拼的模樣,喜歡得緊。

“你最喜歡吃什麽?今天我請你吃到飽。”

安楠在家吃得很随便,非要找出個最喜歡的,短時間還真選不出來。

見她猶豫,牧雲露回想大學期間的自己最想吃的,提議道:“牛排吧,新鮮的,七分熟,配上紅酒……啊,你能喝酒嗎?”

“我成年了能喝,但是你不能啊。”安楠拒絕酒駕,很嚴肅地教育這個年紀比她大了一輪卻不怎麽注意安全的人,“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安全駕駛,從我做起。”

牧雲露大笑出聲,她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好好好,那我們牛排配葡萄汁,葡萄汁倒在高腳杯裏,裝一回逼怎麽樣?”

安楠為她的主意點贊,走到西餐廳門口,安楠看了看自己身上自由奔放的網球裙,不由躊躇了一下:“我這樣進西餐廳,會被趕出來嗎?”

“不會。”牧雲露拍着胸脯保證,還沒進門口,安楠被攔了下來。

牧雲露的臉火辣辣的,安楠轉身拉着牧雲露指了指遠一點的自助餐廳,“那裏也有牛排,我們去那裏吧。”

“不行。”牧雲露自己開公司後,久違地享受到這種當面被打臉的感覺,還是在自己中意的女孩面前,必須打臉回來!

于是,安楠沒吃上飯點的牛排,被牧雲露拉去美容院,從頭到腳好好地打扮一番,又換上一套黑色的OL裝,重新回來。

西餐廳的門口還是那個侍者,看到安楠去而複返還是一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略為驚訝,沒再阻攔。

牧雲露冷哼一聲,踩着高跟鞋進了門,全往招牌菜點。

安楠粗略地算了算,一頓吃掉了安季同兩個月的工資,土豪惹不起惹不起。

等候上菜的過程裏,她問:“牧總很喜歡這家店?”非得回來不可。

牧雲露搖頭,語重心長地說:“安楠,現在的你還是個學生,并不覺得一頓飯有什麽。等你以後開公司創業到了我這個位置就會明白,很多時候你讨厭面子功夫,讨厭把時間浪費在裝束和應酬上,可是不得不做。”

“有一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同等替換成‘商場’毫無違和感。或許你現在還理解不了,再過兩年就會了。”

安楠了解某些人愛面子的性格,尤其是有錢人。

在這以前,她單純地以為是自尊和愛面子使然,沒想還有“不得不”的原因,長見識了。

這頓遲到許久的午餐過程中,牧雲露沒有提及一點和呂陽冰和案子有關的事。

相反,她像個學識淵博的長輩,很親切很無私地教導安楠創業所需要注意的諸多問題,和她曾經走過的彎路,撞過的南牆。

安楠受益匪淺,同時又無比好奇。

牧雲露對她表露出的諸多善意究竟是為了什麽?說她沒有目的,安楠絕不信。

西餐是一道一道上的,點得多,吃的時間就很長。

一頓飯邊吃邊談,陸陸續續吃了許久,中途高贊發來消息問有沒有出門,安楠只得回複自己有事。

“男朋友?”牧雲露笑着問。

安楠邊回邊搖頭:“是個學長。”

牧雲露:“有意思?”

安楠歪頭想了想,“沒有。”

牧雲露放棄了繼續八卦的想法。

等安楠回複完,放下手機,她抿了幾口葡萄汁,以一種很懷念的表情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以第三人稱的方式,站在上帝視角說自己的故事。

十幾歲的少年少女會因為一點點小事,因為異性的一點舉動就小鹿亂撞心動不已。

高中時期的呂陽冰長得很清秀,他的學習成績并不好,是作為藝術特長生招進重點高中的。學藝術的人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息,姑且稱得上文藝。

牧雲露被呂陽冰的長相和身上的氣質吸引,呂陽冰帶着她的畫像來告白,她就點頭同意了。

兩人早早地戀愛交往,高考後選大學選專業,特意選在同一個城市不分開。

年少的他們不知道大學代表的是什麽,那是競争激烈的社會縮影,形形色色的人類,悄然流逝的機會,最多的是同樣優秀的同齡人。

呂陽冰的藝術天賦并不高,在小城市裏看不太出來,一到大城市,到大的藝術學院,和同齡人一對比,成了山窩裏飛出來的草雞,落差大得他頹廢好長一段時間。

學藝術太花時間太花錢,呂陽冰沒有錢,又沒辦法把大量的時間花費在打工上,進退不得,相當尴尬。

牧雲露半工半讀,一個人接私活賺錢養他們兩個人。

十多年前,智能機還沒影,牧雲露很有預見地選了計算機系。

那時的計算機系大多是男生,選擇這個專業的女生很少。牧雲露長得好,成績好,是計算機的女神,追她的人很多,條件好的更多,可她偏生吊死在一棵樹上,任勞任怨,對其他異性不假辭色。

打錢和養男朋友的習慣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的。

可能,後來呂陽冰也習慣了,習慣有那麽一個有能力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前,給他錢花,讓他不用憂心金錢的來源和生活的煩惱,全心全意地搞他的藝術。

然而,還是不行。

藝術這一行業太吃天賦,不是時間和精力能夠簡單彌補的差。

30歲之前,呂陽冰雄心壯志地打算拼出個名聲來。

30歲之後,牧雲露白手起家,創辦公司,買起別墅,開起豪車,功成名就,而他成了個吃軟飯的男人,壯志粉碎成了渣。

夫妻間的差距大到呂陽冰插上火箭也追不上,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

再久一點,他不滿于現狀,在外偷情。

聽到這,安楠暗自唾棄呂陽冰個吃老婆的住老婆的別墅用老婆的錢,還要背着老婆在外養小三的人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丈夫出軌的事了?”

牧雲露:“對。”

“怎麽知道的?”安楠想到的是別墅裏的那個婦人,牧雲露卻說:“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在愛情上,每個女人都是天生的福爾摩斯。”

不管丈夫有多刻意隐藏,她們都能從蛛絲馬跡上尋找到線索。

襯衫領口上的一根頭發,後背蝴蝶骨上的一道抓痕,甚至本人聞不到的香水味……全部會成為女人發現男人出軌的證據。

安楠不曾談過戀愛,沒經歷過那樣的階段,似懂非懂。

牧雲露就說:“希望你不會有這麽一天。”

真到那一天就太晚了。

說了創業說了過去,安楠還想知道點和案子有關的事。

“牧總……”

牧雲露打斷她:“聊了這麽多,還不能叫我一聲阿姨嗎?”她笑意吟吟的模樣,不像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女強人,更像個慈和的長輩。

安楠聽她的,喊了聲“阿姨”。牧雲露笑眯眯地應下,看着心情不錯。

安楠趁勢提問:“阿姨,以你對呂……”名字還在嘴邊,她迅速地用第三人稱替換掉,“對他的了解,他有可能殺人嗎?”

“他?”牧雲露嗤笑,“他這輩子做過膽子最大的事就是背着我找了個小三,還是個有夫之婦。殺人?給他吃幾百個雄心豹子膽,也是不可能的。”

這麽篤定的嗎?

安楠摸不準牧雲露的底氣從何而來,如果牧雲露真的對呂陽冰那麽了解,不可能那麽晚才知道呂陽冰出軌的事情啊?

她有了一個猜測,“難不成阿姨很早就知道了嗎?”

牧雲露“嗯哼”一聲,雙眼看着盛了深紫色葡萄汁的高腳杯,仿佛如來佛在看怎麽都蹦不出她手心的孫悟空。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安楠:“……”

牧雲露回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當時的她不敢相信她為了這個男人付出那麽多,到頭來他居然敢背叛她。

然而同時又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震驚過後很快收回情緒,沒有表露太多。

到了她這個位置,沒有孩子,男人對她而言單純是為了解決生理需求,是誰沒有太大區別。後來是嫌呂陽冰太髒,又出于對婚姻的忠誠,公司游戲開發新地圖太忙,這才沒有在外面養只聽話的小奶狗。

“我們認識有十多年了,我知道他很多自己注意不到的習慣,他這人不擅長說謊,第二天我就發現他襯衫和身上的異常了。而且,賬戶裏持續有那麽大那麽多的資金流動,家裏又沒有新物件進來,當我是傻的嗎?”

僅僅是公司太忙,她抽不出時間來對付這個吃裏扒外的臭男人,再加上離婚後還要應對雙方家長的質疑,怕父母逼她再婚,嫌麻煩就放着。

如今,呂陽冰出軌+偷竊+殺人嫌疑,離婚是分分鐘的事。

“別墅裏的那位中年婦人是監視……嗎?”這是安楠來之前的疑問,談過話後,她搖了搖頭,“沒必要。”

牧雲露給她一個贊賞的眼光,“那位阿姨從我在外租房起就開始照顧我的生活,是看着我一路走來的。阿姨沒多久就發現他的不對,和我說了。我沒有要求阿姨為我做什麽,不過阿姨确實幫我搜集了不少他出軌的證據。”

安楠:“快離了嗎?”

牧雲露擡起左手看了看手表:“這時候我的律師應該正在談,很快就有結果了。”

話音沒落,律師來電,告知談判結果。

挂了電話,牧雲露舉起高腳杯,“慶祝我恢複單身,并且讓他淨身出戶。”

安楠舉杯一碰,“恭喜。”

一段持續了近二十年的感情與婚姻生活,牧雲露心裏到底怎麽想的,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

安楠分辨不清牧雲露痛苦與否,大概是已經不痛了的,知道丈夫出軌至今足有一年之多,夠她療傷的了。

飯後,牧雲露把安楠送到小區門口,自己回了公司。

路上,她給律師打了個電話:“二十分鐘後來一趟公司,我立個遺囑。”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