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前路未蔔
慕清顏從馬蹄聲中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睡着了。腦袋沒有前兩次醒來那般沉,應該是藥效有了作用,只是睡了,而不是昏迷。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沒有等到慕清顏起身去開門,周虎直接翻牆從外面跳了進來,“韓公子!”
正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韓致遠走出來,“你的事等我從宮中回來再說。”
此時的他已經打理整齊,身着白色交領長衫,頭戴黑色平頭小樣巾,少了幾分往日的随性,多了幾分文氣。手上包紮的藥布已經去掉,燒傷過的灼紅依舊可見。
慕清顏知道,他這是要準備進宮破例參加早朝了,看來自己的這一覺睡的也不短,都到了五更天。
“好。我送公子去宮門。”周虎道。
“不必,我那叔公一定會派人來接我,去把門打開。”
韓致遠說的沒錯,刑部偏堂的門剛打開不一會兒,就有轎子停在了門口。
“致遠,路上碰到韓大人,說你今日要上早朝,我還不太相信。”趙擴撩起轎子的窗簾,探出頭。
韓致遠出了大門,朝停在趙擴後面的轎子走去,“有什麽不可信?”
趙擴沒說什麽,輕輕放下窗簾,“起轎。”
……
吳誠儒打着哈欠從西廂房出來,“什麽時辰了?是致遠去上早朝了?”
“是的,吳夫子。”周虎走到慕清顏旁邊,從地上撿起一件衣衫,奇怪地道,“這是公子的衣衫,怎麽掉這裏?”
慕清顏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後落着一件藍布衫。
是啊,韓致遠的衣衫怎麽會掉在這裏?慕清顏不禁雙臂交叉抱住,似乎有風吹過,身子發涼。
唯獨吳誠儒沒有在意那件衣衫,朝大門口走了幾步,捋須嘆息道,“就致遠那性子,吃了一肚子悶氣,怎麽可能規規矩矩的呈上一份令龍顏欣悅的折子?這趟進宮怕是麻煩不小啊!”
“公子會有麻煩?”周虎一步跳到吳誠儒跟前,“吳夫子,你說清楚!”
“吳叔叔,你說的什麽意思?”慕清顏也極為不解。
麻煩這個詞兒,好像之前沒多久剛聽人說過一次……對,就是在下水渠的暗洞中,有差役找到他們的時候,韓致遠就說麻煩來了。
“什麽意思?”吳誠儒轉過身,“小虎子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你沒見他在搶時間讓我們幫他做事?”
“搶時間?”
慕清顏倒也記得,入下水渠的時候韓致遠曾催促她,他也好像是專門停在朝天門等她……或者說是在攔截她。
是怕她把從楊風住處查到的東西帶到刑部嗎?這麽一想,慕清顏方陡然發現,她在朝天門碰到韓致遠完全是那般的刻意。
“讓老夫去刑部大牢替他辦事,又把虎子派到艮山去,他自己又趕着去查下水渠……對了,你們在下水渠有沒有發現?”吳誠儒剛說到這兒又改了口,“算了算了,你們發現什麽也別給我說,我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道。”
“到底怎麽回事?韓公子把周大哥派到了艮山,是去查月老祠後山那一帶?”慕清顏很是吃驚。
那裏已經被殿前司接管,不準任何人插手,韓致遠讓周虎去艮山,不是讓他深陷龍潭麽?
“你不知道?哎呦,瞧我這張嘴!”吳誠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
“吳叔叔,周大哥,你們跟我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韓公子他不是說‘到此為止’,怎麽又在私下違背聖意?他不是不往下查了麽?”
“到此為止?誰說的?致遠說的?”吳誠儒似乎有點意外。
“是的。”慕清顏點頭。
“他怎麽說的?”吳誠儒又問。
慕清顏道,“楊風死了之後,他就跟我說到此為止。”
“哦……他那是跟你說到此為止,是要讓你到此為止,又不是說他自己到此為止。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到此為止?呵,那小子可能嗎?”吳誠儒甩甩袖子,背負雙手,朝西廂房走去。
“吳叔叔!”慕清顏急追上去,攔住吳誠儒,“你是說,韓公子根本沒有放棄?”
“噓!小聲點兒!”吳誠儒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放低聲音,“他放不放棄,關我們其他人什麽事?有麻煩也是他自找的!他讓你到此為止你就到此為止,那也是為了你好,這事兒不是我輩能夠碰的起的,他就仗着他的那點資本去折騰吧!”
“公子會有什麽麻煩?”周虎也跟上來問。
吳誠儒擡手指指天,“那位明擺着不願讓繼續查,他偏要暗中做點手腳,對着幹,非得要碰那一層,你說他是不是想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他有此意,也沒有來得及查什麽,只是呈交一份結案折子,能有什麽事?”慕清顏道。
“你是覺得老夫在吓唬你們?”吳誠儒眼睛一瞪,“虎子有時候腦筋不怎麽開竅,你又跟着他時間短,不了解!老夫跟他可是忘年交,他那點心思還逃不過老夫的眼睛。他哪裏是去呈交結案折子,分明是去讨要聖旨了!”
“什麽聖旨?”
“當然是能夠繼續追查真相的聖旨。昨日收到聖上那麽一份氣的他要命的聖旨,你當他能甘心認了?這結案折子肯定是要呈交,畢竟拖下去影響也不好,可他肯定會再撓聖上一把……至于怎麽撓,老夫就想不到了。”吳誠儒搖搖頭,“這可是在拔龍鱗,或者拔下一根,或者被龍鱗給刺了,都說不定。太上皇能忍了他,當今聖上如何就不知道了。”
慕清顏想到在暗洞中韓致遠還說過,月老祠後山與叔父的下落多少無關,聖上在意,實則證明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定是關系到了聖上。他真的敢為了尋求真相去觸碰龍鱗?
“那有什麽?公子有太上皇禦賜金令。”周虎的想法比較簡單,在他的眼中,韓公子大概無所不能吧,就算遇到逆境也能夠沖破。
“是,他能耐,他有太上皇的金令!”吳誠儒的話明顯是在揶揄。
慕清顏記得,昨日大早從利涉橋回城的路上,韓致遠講述了他如何讓昌化富陽二縣的人冒充侍衛司遣使辦事,還說自己仗着有太上皇金令不怕事,趙擴便提醒他說,如今的大宋皇帝是他的父皇,而不是他的皇祖父。
這兩者之間必然有很大的不同。
周虎把手中的衣衫朝慕清顏手中一塞,轉身就朝大門外急跑。
“虎子,你幹什麽去?”吳誠儒問。
“我去麗正門等公子!”
平明殘夜,周虎的回答與馬蹄聲一起遠去。
吳誠儒搖搖頭,進了西廂房。
又留下慕清顏獨自站在院中,低頭看,雙手正緊攥着那件藍布衫,恍惚間似乎變成一抹白色的背影。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趟進宮之路真如吳誠儒說的那般,乍起一攤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