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幽魂
幽魂
他在淩霄之墓前跪下涕淚，呵！好個負心之人，如此竟還在這裏惺惺作态。即便她跪于此一生，她也不會原諒。
淩霄将芳華最好之時，獻于了他這凡俗之人。為了他，她可以舍棄一切修為想與他共度餘生。
然他卻對她做盡惡事，對她萬般寵愛，也不過是他最後剝皮獻王的計謀。
但是，他最後還是愛上了她。只是這樣的他，令她更加地恨他。恨他竟對自己的心愛之人如此這般殘忍，他到底是鐵心石肺，還是狼心狗肺？
淩霄已發誓，定要将他的心肝掏出。但這并不是她可以原諒他的手段，她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什麽叫做痛不欲生！
他既已來，生前沒機會去。現在但也不晚。也許只有當心真的痛了，挖出來時，才會更加有效。
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理智，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陌生。而吾之心種下了一顆仇恨之種，也留下了一條深深的傷疤。只能用他的血來填，用他的命來償！
心一旦蒙塵，便永遠也無法洗掉。他的妻子一定很漂亮吧？也一定很幸福吧。如果心中不是有一顆恨種，也許她還會成為他的姐妹。
可笑，太可笑了！她也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皮囊，值得他如此守護。
歲月是把往生鉗，鉗走了他的心，帶走了她的情。唯有一把橙色的仇火，正燒得詭谲多豔。
那是淩雲贈與淩霄的顏色，多麽美麗動人，多麽谲佹靈豔！淩霄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別再自欺欺人。
他就這樣跪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亮地方都失了顏色，世界都沒有了意義。他就那樣看着她的衣冠冢，看得草木都已凋零，林溪都已枯竭。
風雨都不能阻止他來到淩霄墓前，然而雪霜卻帶走了他的真心。繁花都不曾為她而落，又有什麽理由耍求他對她真心。
其心已死，她不殺衆生，索何衆心殺她，既如此爾，亦唯有誅心為最佳矣。他曾說過會陪她一生一世，曾許諾按她不離不棄。如今，爾已棄之，而其已亡。
她繞他身後，做了一個象征着詛咒意味的手勢。那麽今日之後，就由他的愛妻來償還他所欠下的罪孽吧。
他走了，未留下一絲痕跡。
臨近黃昏，夕陽如斜。原來竟已過了這麽久。她跟随着淩雲的影子，來到了他的府邸。深橙色的靈體在夕陽的映照下，逐漸變為淺橙色。但她的仇恨卻從淺橙化為深橙。
初見到府邸的一刻，牆壁都是深灰色的，唯有大門是暗橙色的。
雖然緊閉着大門，她卻可以目及門後深處。可以看到正對着門口的那片士地，上面種着橙色的淩霄花。
越過那片地便能看到周圍的屋子，每間屋都差不多。她飄蕩于這府宅之中，漫無目的。快到府邸深處，她發現了一個後花園。
那裏是如此得熟悉，如此的相似。原來他竟按照那個竹屋俢建了這裏。
但淩霄只有驚訝，并無感動。想想他的所作所為，她的恨意便更加明顯。後花園本不需要建造房屋，可他卻在這裏建了一間迷你的小屋。
乍一看，還以為是給一只小貓做的貓窩。
可只有她才清楚那是為誰而建，為何而建。亭臺樓閣，別有洞天。只有少了些東西……
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經的依傍，而今的仇敵。
淩雲現在所擁有的的一切，都是用淩霄的命作代價的。所以淩霄不會原諒他。她就是要附于他妻子的身上，看看他的心究竟是紅的還是黑的！
咚咚！咚咚！
“是誰在敲門？”淩霄着實不解，她飄着來到了門口。“苻兒？快開門，我新打來的野山雞，趁着現在給咱娘補補！”
“是他！”淩霄露出了貓一般淩厲的眼神，悄悄地洞察着這一切！
只見最裏的那間屋子有了動靜。淩霄怔了一下，她剛剛也敲了門，為何不見有人？
淩霄冷笑出聲：“可不，一縷殘魂本就無法觸碰世間物。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門吱呀一聲，他的妻子見到了自己的丈夫，別提多開心了！
“霄，累了吧？快進屋歇歇！這天熱，可不能中暑了！”她說完便扶着丈夫進了內庭。淩霄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仇恨，直直沖進了淩雲妻子的身體中，附在了他妻子身上。
“好暈！我感覺自己心神不定，好似有東西附着在我身體裏，似要把我抽空！”淩霄的妻子說完便昏了過去。
“只是附身便這樣弱不禁風。”淩霄不屑一笑。“苻兒，你怎麽了？”淩雲趕緊抱起妻子到了床上。
淩霄心中一緊，一下就将剛搶來的身體支棱了起來，只是眼未睜。“你怎麽樣？是不是近日為家操勞，舊疾又犯了？”他忙攙扶妻子起身。
就在此時，淩霄已逐漸适應了這副身子，她慢慢睜開了雙眼。而淩雲妻子的魂魄被她強行擠占了出去。
但魂魄還未散形：“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家？”淩霄為防止淩雲看出異樣，便将她妻子的魂魄收進了她的香囊裏。她妻子的聲音也漸漸地消失了。
“霄，別擔心，我剛剛只是熱過了頭，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淩霄露出了一副嬌弱之态。直接趴到了他身上，讓人心生憐愛。
“你平日要多注意休息，家裏還要靠着你，累壞了身子，為夫可會心疼的！你好好休息吧，我把野味處理一下，咱們今晚和娘一起品嘗！”說完，他便起身要走。
淩霄趴在他身上并未挪動，笑吟吟地說道：“什麽野味？我倒是很好奇呢！”
淩雲經這一問，頗感驚訝，原來他的妻子從來不愛過問這些，這還是頭一次，于是便來了興致：“這野味可是難得一遇，幾年前我因被當今王上賞賜，不僅救了咱娘，還被賜了一片地。”
淩霄一怔，很快便恢複了神情，說道：“那是什麽樣的地？又為何會賞賜給你？”
淩雲也是一怔：“苻兒，你今天怎麽了？為何這般好奇？往常我也打野味和此次并無一二。只是這野味都是從賞賜給我的那座山上抓來的。”
淩霄瞳孔已逐漸放大，她知道那座山是什麽地方。但她并沒有下手，而是聲音棉綿：“那裏一定山清水秀，茂林修竹。美得沒了邊際，那裏肯定還有一段美麗的故事吧。”
“你今天真是不同，不與你說了。晚上記得跟娘一起吃個飯，家裏只有咱們三個，還要靠你幫母親打理呢！”他起身将淩霄拉開，扶她躺下，便離開了房門。
面對這空蕩蕩的房屋和高懸的天花板，淩霄直直地坐了起來。她将香囊解下，朝天空一撒。
淩雲妻子的魂魄頓時出現：“你究竟是誰？你為何要假扮我的模樣來招搖撞騙？”淩霄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反問道：“那你先介紹介紹自己吧，你又是誰？”
“我向來光明正大，不會用這龌龊手段，也不怕你知道。我叫陳苻，是當今丞相之女。是王上親自賜的婚！你又是什麽人，為何要附在我的身上？要是傷害我丈夫，定不饒你。”
淩霄聽到陳苻如此狂妄，也不生氣，只是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知道他心裏根本沒有你，你的丈夫可多情呢！”
陳苻聽到這裏可沒有淩霄的好脾氣，霎時便氣得魂魄飄忽不定。
淩霄不等她說，繼續說道：“別生氣，生氣，氣壞了，魂魄可就散了。我雖不喜你，卻也不害無辜之人！”
陳苻飄至淩霄面前，就要掐住她的脖子，只是沒有肉身，又如何碰得到？
淩霄雖說過要讓淩雲的妻子付出代價，但畢竟罪魁禍首是他。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冤有頭債有主。于是淩霄默念咒語，直接将氣得快要消散的魂魄收入了香囊中。
臨近傍晚，淩霄去了廚房。菜都是淩霄變換出來的，但她并沒有找到淩雲說的野味。就在淩霄找尋無望之際，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救救我！救救我！”這聲音似是從旁邊的柴火堆裏傳來的。淩霄定睛一看，裏面竟然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野貓！
這可氣壞了淩霄，忙将它解救了出來：“你怎麽這麽笨！被人類捉住，能有好果子吃？”
野貓向淩霄哭訴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我們靈貓山的守山神。你不在的這些年，我們已将你視為山神，那山中至今還有你的傳說。”
“我那麽厲害嗎？原來從前的我這麽厲害，可是遇到了人類以後，我發現自己變得蠢笨不堪，竟會相信人類的謊言。”淩霄站起來回憶着。
“沒想到你是這樣走的，我們從不與人類交涉。但聽說人族将這座山賞賜給了一個書生，那書生為了治療他的母親，用靈貓的皮向人族的王上來換藥。”
淩霄眼睛愈加血紅：“前面的故事，我已經很清楚了，畢竟那可是我的親身經歷。我倒是很想聽聽後來的故事。”
野貓蹦上了竈臺繼續道：“後來書生不知從哪聽來的，說靈貓的肉對他母親的病有奇效，不僅可以治本還可以延年益壽。于是他每隔幾個月便去你以前修煉的那座山，也就是現在的靈貓山捕獵。”
淩霄眼中已怒火升騰：“你快走吧！放心，雖然我已沒了肉身，卻也向閻王借了幾日，舊仇新仇，我與他一并清算。但要對付人，可不容易，你回去告訴同胞們，傷害它們的人馬上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野貓向淩霄點了一下貓頭，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苻兒，晚飯準備好了嗎？快上吧，我和咱娘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淩雲朝廚房的方向高興地喊着。
“好了，好了，我這就來！”淩霄趕緊端着假野味上了桌。“苻兒，辛苦了！”淩雲忙扶着淩霄落座。
“你瞧瞧，在娘面前如此恩愛。你可要多休息，往後還指望你能給我們家添丁呢！”淩氏看着自家兒媳甚是歡喜。
淩霄聽這話，心中含恨。只是并未露明，反而笑吟吟地說道：“阿娘放心，兒媳争氣，不用過太久，一定會讓你抱到的！”
她說完後便在心中冷笑道：“過不了多久，就等着給你兒子收屍吧！”
淩雲看着淩霄一直未動筷，便關心道：“苻兒，想什麽呢？快吃吧，再不吃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淩霄不再說話，只是對着他笑了笑，便動了碗筷。
傍晚時分，天空一片斜陽，只是顏色出奇的詭谲美豔。斜雲一片赤橙，仿若一塊巨大的天幕将蒼穹遮蓋。
分不清是美是醜，是愛是恨。
淩霄飯後便和淩雲一起回到了卧房。
淩雲很快便問道：“你是誰？為何假冒我的妻子？”淩霄笑了笑回道：“真沒意思，這麽快就被看穿了，說說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淩雲臉色一黑：“從你突然問我野味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呵，我的妻子從不問，因為她本就知道是從何而來的。但你卻不知！”
淩霄微怔：“既然你已知道，那我我告訴你。天理昭彰，報應循環。你做過什麽，有過什麽債孽，你應該最清楚！”
淩雲驚住，他一下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他突然跪下：“你是淩霄嗎？你還活着？你不是死了嗎？”
淩霄聽到呵呵一笑，坐在床邊說道：“就這麽希望我死嗎？”淩霄起身，只一步便來到了淩雲身前，掐住淩雲。
淩雲不知是驚是喜，握着淩霄掐住他脖子的手說：“沒死就好，沒死就好，我為此自責了很久。”
淩霄并沒松手：“到現在，還在騙我！你以為這些用過的伎倆還有用嗎？呵，別再惺惺作态了！”
淩雲看向淩霄的眼睛突然低垂了下來：“你恨我，我知道，若不是為了我娘，我也不會陷入兩難抉擇，最終犧牲了你！”
淩霄聽後笑得更加詭谲：“你說的故事真是感人，可就怕是蓄謀已久，還要讓我覺得你是個多仁慈的好人？”
淩雲聽後突然站了起來，解釋道：“你說得對，一開始我是蓄謀已久，但但與你的這些日子。我已把你當成我的妻子，我的心裏早被你占滿，可我還是選擇了救娘。”
淩霄松開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別說了，別說了！已成定局的事，就讓它随風消散吧！可恨，愛情比不過親情，我到了現在才明白，真是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