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終結與開始(下) (1)

“看來你徹底醒了。”醜門海注視着對方妖異的金眸。那雙眼眸如金,眼白如玉,讓她不禁聯想到《路史》中那句“金玉珠者,天地之精也。服之能與天地相畢。”

“醒了。”男人勾起唇角:“不是作為血獸,而是荒泯。”

醜門海欣慰點頭:“荒泯确實比鳳千久好聽。現在你有了身形,也可以四處走走看看。”

“你覺得好就好。”荒泯又想湊過身去親,不想被醜門海主動用雙手捧住臉。

他閉上眼睛愉快地期待着。

良久,對方都沒有動靜,太害羞了?

他偷偷睜開一點眼縫,發現對方正用一種很學術的眼光打量自己。

“荒泯。”醜門海捧着對方的臉,上上下下觀察了半天,終于納悶地問道:“剛才你覺醒時,怎麽一點兒特殊的效果也沒有?”

“特殊的效果?”荒泯不解。

醜門海問:“不應該是鳳千久慘叫一聲,臉色蒼白,渾身巨震,和你說着類似于絕不投降絕不讓出這句身體之類的話,同時,他的頭發一會兒變成顏色A,一會兒又變成顏色B,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AB地調換麽?好歹他是個大反派了,你也是個大反派,兩者的鬥争不能再激烈一點麽?”

“……什麽意思?”荒泯無語,自己要個凡人的軀體還需要這麽麻煩嗎?

“沒什麽,我說着玩的,你別介意。”醜門海嘆氣。

他也嘆了口氣:“雖然現在我跟不上你這些節拍,不過我會盡量适應的。”

“醜門海。”荒泯忽然正色說道:“趁着我們在這個無法打破的空間裏,我有話要告訴你。”

“天地未分之前我便存在,盡管後來身軀被撕裂,可我是唯一的見證者。”

醜門海知道他想說什麽,心中喟嘆。昔二氣未分,螟涬鴻蒙,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末具,狀如雞子,混沌玄黃……那時的荒泯,活在天地之間,天是他的蛋殼,地是他的養分,可是人祖盤古将天地分開,他被生生撕裂,再也無法塑造身體。

“你難道不好奇瞳雪曾經對你做過什麽嗎?”荒泯問道。他的血肉墜落入地獄變成血池,然而對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他再見醜門海時,她魂魄處只有一片詭秘的被斬斷的斷層,記憶出現詭異的扭曲,仿佛被抹殺了所有一切。這堅定了他找一具合适軀體出來的決定。

“我看得很清楚,可惜那時能力低微,救不得你。”荒泯有些愧疚地撫上對方的臉。

一道黑色的氣破空而入,血獸的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醜門海伸手截住那道氣流,一片黑色的鱗被兩指拈住。

她把鱗片收在袖中,望進荒泯的眼睛:“其實……我已知道了。”

看到荒泯臉上傷口翻卷,皮肉不斷地被黑色的氣息灼燒,看起來幾乎破了相,她皺眉:“已經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一百年間,這傷口一直沒有完好地愈合?”

荒泯用手背蹭去不斷流出來的金紅色鮮血。

“這傷我能治,”醜門海用手指壓住傷口幫對方止血,看到血流止住了又問:“我幫你把痕跡徹底去掉吧?”

荒泯攥住醜門海放在肌膚上的手指,送到唇邊舔了舔上面的血跡:“讓它留着吧,直到我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不介意我加入競争,對不對?”他說着,深深地看着醜門海。

“你……”醜門海用自由着的手吃驚地捂嘴:“你果然喜歡瞳雪!”

……

鳳千久的身軀被荒泯接手的時候,那座詭異血腥的聖雁醫院就随之消失了。瞳雪等人所站之處,只是一座荒廢洋樓中的某一間屋子。

怎麽還不出來?

怎麽還不出來?

蕭晨和高長恭面面相觑,大壯和大花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瞳雪的臉色很難看!

很可怕!

剛才一瞬間瞳雪散發出來的殺氣,讓所有人都站在離他最遠的那面牆處,貼牆站好。

“你們怕什麽?過來,我給你們講講血獸的事。”

瞳雪笑了笑,被目光掃過幾人都艱難地吞了口唾液。

我們曾經非常好奇!但是現在不想聽!大壯在內心深處吶喊,抱着大花抖抖抖抖。

“還是我來說吧。”仿佛天籁之音,醜門海出現在幾人面前。

救星啊!幾人激動了。大壯有一種再世為人的脫力感,蹲在地上嗚嗚地哭。

“血獸呢?”大花也熱淚盈眶地撲上去,任由對方揉自己的毛。

“與未來的血獸重合了。”醜門海偷偷看了眼瞳雪的臉色。嗯,還不能算很生氣。

真不錯,現在他的脾氣越來越好了?

瞳雪背在身後已經化為原身的利爪慢慢變回纖細的手指。

便宜那家夥了,竟然沒一起出來。本來準備把他瞬殺了來着。他考慮。

算了……反正沒有威脅。

醜門海對他盤算的事情毫無知覺,她自顧說道:“荒泯已經離開,這個時空馬上就會再次扭曲的,大家小心些,我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外星世界還是侏羅紀——”

話音未落,場景已經變換。

百年之後,宋東祁穿着居家服,帶着眼鏡,對忽然出現在自己前後左右的一群人沒有表示出任何異議。

“鳳千久剛走,說你們馬上到。”他扶了扶眼睛,手裏有份《經濟學家》。

“自便吧。”宋東祁平靜坐回沙發上,想把剛才沒看完的那一頁看完。

“宋先生,你拿反了。”蕭晨無語地提醒。

大花眼神呆滞地盯着牆面上的挂歷,無法置信:“這裏——已經過了兩年了?”

偷眼觀瞧,似乎屋裏沒有多出什麽女主人,略為放了心。然後就是無恥地一屁股拱在宋東祁沙發上。

孫大壯發誓,他清楚地看到那沙發被這一屁股拱出半米去。

大花把腦袋擱在宋東祁腿上,開始了它的專業版喋喋不休:“喂,這兩年幹什麽呢你?是在想我嗎?”

見宋東祁倒拿着雜志不回話,它繼續問:“是對着我的照片落淚嗎?是看着月亮嘆氣嗎?還是看着月亮拿着我的照片流淚嘆氣地想我嗎?”

“我剛閉關出來。”宋東祁又翻過一頁,漫不經心地說。

“什麽!你連想我都沒想!我可是……我可是!”大花生氣又不好意思說,咬牙切齒地扯宋東祁上衣的口袋。

大壯發誓,他清楚地看到那沙發在大花的扯動下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

“宋先生閉的是大花一回來就出的關吧。”蕭晨又插嘴。他發現,宋家人都是很好理解的。百年後的如此,百年前的也一樣。

宋東祁坦然點頭:“是又怎麽樣?不管是不是,你都沒權利過問老板的私生活。”

大花整張皮都紅了,一下子變成男孩的樣子,扯着宋東祁的袖口連連擺手:“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你……你不用這麽想我的。”

宋東祁放下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刊物,輕輕拍了拍大花,狡猾地笑了笑。

“想都想了。小獅子,你怎麽辦?”

雖然打攪別人談情不太道德,醜門海還是咳了一聲:“宋先生,鳳千久對你說了些什麽?”

宋東祁想了想,露出古怪的神色:“他說多謝你成全,宋家産業盡數歸還給我。還有,小心鳳千久的弟弟。”

“我覺得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很奇怪。”宋東祁一邊正經八百地說着,一邊把大花抱到腿上,正事私事兩不誤。

“他已不是本人。”醜門海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向大家娓娓道出前因後果。

“首先我要說明的是,鳳千久體內的血獸,并不是什麽邪魔妖穢。他是天地未開前,鴻蒙之中的異獸。”

“總之,不是人。”瞳雪給了一個很客觀但很不客氣的評價。

醜門海假裝沒聽見,繼續說:“那時天為雞子,地為雞中黃,茫茫天地的整體都是它的身軀。”

“它早已有靈識,一眼看向寰宇之內,一眼看向蒼茫宇宙,為自己起名叫荒泯。因為天地醞釀萬物,所以荒泯的身軀形成得特別緩慢。這時,天地間又出現了一個存在。”

“盤古!”孫大壯脫口而出。

“盤古分開天地,在它內裏硬生生加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它自然支離破碎,無法恢複。”

“所謂血獸,只不過是有它完整靈識的精血,在地獄度過比人間漫長三百六十倍的時間,慢慢變成和原來身軀不一樣的個體。”

宋東祁聽到這裏似有觸動。人間一日,陰間一年,只有這樣漫長的歲月,才能盡快修複軀體。

當然,與漫長相伴的還有要了命的寂寞。幸好自己遇到了這只小獅子。

懷裏的大花猛一擡頭,差點撞了他的下巴。大花問道:“血獸原來的身軀是什麽樣的?”

“可以想象成一只上古異鳳,差不多就是那樣的,可惜沒長好就被撕裂了。”

大花大壯看了看瞳雪的臉色,很狗腿地說:“長好了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對了,”醜門海從袖中掏出一物:“涿鹿鈴在這裏,大壯等着你回去把它歸還原處吧。”

孫大壯又驚又喜:“竟然要回來了!”

醜門海觸摸着白玉一般的鈴铛,想起荒泯和自己說過的話。

“涿鹿鈴是我的一點心頭血。”

“我的血,本來全都是這樣的顏色。”

“你可以把它帶走,繼續放在萬屍殿裏。因為你已經填補了它的位置。”

心裏,感到一陣黯然。

大壯把鈴铛接過來收好,搔搔頭,還是覺得不太妥當。“那血獸怎麽辦?任他在人間生事嗎?”

醜門海勉強笑笑,又不能拿出偏袒的姿态,只得說:“我們……無法消滅它,只要天地不滅,血獸不死;我們也無法約束它,因為它不需要遵守任何規則。”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一事,竟然高興起來:“況且,我們不需要消滅血獸。我的任務只是幫助大花解救它在血池裏認識的男人,讓那人獲得真正的自由。”說罷,她深深看了靠在一起的兩個人,又飄了一眼瞳雪,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她挪啊挪,靠近了一些,把手塞到對方手裏。……妥了。

“你們不知道吧?這筆生意就是大花委托給我的。不管是宋東祁派蕭晨找我,還是天門想利用我,都是之後的事了,否則我和瞳雪有的是辦法拒絕,不會參與進來的。”

衆人恍然,想起大花确實從沒說過“消滅血獸”這種話,就算他們說了也不附和,原來早就有自己的小算盤了。

誰說大花的嘴漏?

其實,大花的嘴很嚴實呢。

宋東祁也沒想到,看起來傻乎乎的小獅子為自己想了這麽多,用力抱了抱它,向醜門海承諾道:“不管怎麽樣,既然我有了這家夥,就會好好生活的。”

終于成功岔開話題的醜門海眉開眼笑:“恭喜宋先生。”

她揉了揉大花的頭發,半開玩笑地詢問道:“大花!我可要把你當年從地府帶來的嫁妝給他了?”

大花怒:“什麽嫁妝!我是攻!”

好像說一遍還不夠,他大聲嚷嚷:“我是攻是攻是攻是攻是攻!”嗓門大得……那叫一個繞梁三日啊。

醜門海被吼得太陽穴都痛,不耐地說:“好了好了!我當然知道你是攻!攻不就事在下面的那個嗎?”

于是氣氛更加融洽了。

蕭晨偷偷拍了拍瞳雪,語重心長地說:“所謂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

這時大壯後知後覺,也興奮地大喊:“嗷嗷嗷!我也要當攻!”

蕭晨輕咳:“善意的欺騙是一種美德。我們能瞞多久就争取瞞多久。”

……

是夜。

瞳雪剛躺下就寝,就聽得嘩啦嘩啦一陣聲響。類似一種棉被成精的怪物夜裏出行的聲音。

醜門海穿着睡衣,睡衣裏面還有棉衣毛衣等內衣,拖拉着蒙着自己的三床棉被進來了。

“一起睡吧,我一個人害怕。”她說着,可憐巴巴地看向對方。

多麽拙劣的借口。

“沒做對不起我的事?”瞳雪也覺得這很不正常,醜門海從來沒主動要求同床而眠的。

當然了,那些棉被放到床上也就差不多把兩個人隔開了。

“絕對沒有!”醜門海信誓旦旦,一搖頭,棉被們嘩啦嘩啦作響。

“沒被他做什麽讓你對不起我的事?”瞳雪換了種問法。

“……基本沒有。”這次就比較心虛了,讨好地拖拉着棉被們上了床。

原來不是三床……是五床。

瞳雪覺得自己快被棉被悶死了。

他伸手在棉被裏扒拉了半天,終于翻出了醜門海,把她扯到自己懷裏,愉快地哼了一聲,閉上了眼。

她原不原諒自己,是她的事。

自己想如何對她,是自己可以支配的自由。

……

“恭喜你做到了。”

“沒有循環,就沒有無窮。”

當時的太古虛空之中,就在醜門海拿着涿鹿鈴要離開時,荒泯叫住了她。

“醜門海,只有一件事你沒有推測出來。”

她疑惑地轉頭:“什麽事?”

荒泯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我留給你的信息裏,有你最喜歡的文字游戲。”

“你是說……”醜門海想了想回問:“金線山茶?”

“金為1,線為2,山為3,茶為4。”荒泯說着,在虛空一點,四個字按樓層的順序排列出來。

4213。

“誓愛一生。”他說。

“我對你的想法不會變的。”

“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随時歡迎來找我。”

醜門海無奈地笑笑:“如果沒有呢?”

“如果你沒改變主意,我随時可能去找你。”

那人露出一個任爾東西南北風,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惡劣笑容。

“雖然我不是瞳雪的對手,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我有優勢。”

“那就是,我從未像瞳雪那樣傷害過你。沒有裂痕的關系也許更适合你。”

想到自己的找回的記憶,想到瞳雪那時是如何淩_虐她的……他對醜門海那些捏碎腰椎、霸王硬上弓什麽舉動的只能算是親切友好的接觸。

“何必拿這種事情捆住你自己……”醜門海嘆氣:“你已經可以離開這裏。只要你想展翅,就能到達從未見過的寬廣世界……你……”

話被男人微微傾身,用淺嘗辄止的親吻打斷。

“這是注定的。”

他微笑着,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出現了淡淡光芒,“荒泯”兩個字浮現出來。

名字的主人不餍足地繼續這個吻,膝蓋也不怎麽正人君子地擠到懷中人的腿間。

醜門海惱怒地推開他。

“荒泯”二字像一盞巨大的燈泡,還在空中自動地拆開,重組。

變成了……

“流氓”。

(涿鹿鈴完)

作者有話要說: 除去番外,這是第四十五章。四十五是九五之數,最高就是新循環的開始。

感謝大家觀看第一部。接下來的兩天我會回頭修文。2月1日放出下一部簡介,2日正式更新第二部:美人淚。

溫和秋肅即将登場。點千秋,墨染寒煙,都是些什麽什麽的大冒險,敬請稀稀落落的讀者大人們期待!

☆、番外: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壯。

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壯。

以此番外感謝兩位留長評的親。

小白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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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壯壯呱呱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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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情況越艱難,我越感到自己更堅強,甚而也更聰明。——高爾基

大壯出生的那一刻,他的父親,現任族長也就是前任九黎聖童,一擡手抽掉老婆被汗水浸濕的枕巾,咬着邊角嗚嗚哭了起來。

“這孩子長得太姑娘了……嗚嗚嗚……我該怎麽辦啊……這孩子是不是全都随他媽媽啊……”

“哭什麽哭!快點取個名字吧!”大壯媽一巴掌拍在大壯爸的腦袋上。

“那就叫郝美麗吧……人長得太陰柔,起碼名字英氣一點。”大壯爸抽抽嗒嗒地說。

“去死吧!”大壯媽又一巴掌,大壯爸被打得空中翻了個身。

“跪着!想不出好名字別起來!”大壯媽徹底發威,看都不再看大壯爸一眼,哼着歌逗她的小可愛去了。

大壯爸自覺地運起幻瞳,變出一個黑色的搓衣板,跪在上面。

看起來很凹凸不平,其實跪上去軟軟的,這就是幻瞳的優勢所在啊。

男人的,可悲的,智慧與創造力啊。

最後還是大壯媽拍案決定:“這孩子叫孫大壯吧,跟咱們隔壁鄰居姓。”

大壯爸慌不疊地點頭,因為大壯媽的腳正踩在他的腦門上。

于是孫大壯的人生開始了。樣子随爸爸,脾氣随媽媽,名字随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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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壯壯快快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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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語言化為行動,比把行動化為語言困難得多。——高爾基

大壯從小就發現,他是與衆不同的。

自己很英武,很兇惡,所有一起玩的男孩子都不敢靠近自己,連手也不敢碰到。

有一次,一個男孩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指,連忙跪倒在地做三跪九叩狀:“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不是不知道男女有別,也不是不知道男男也有別,我只是重心沒站穩,我沒有想拉他的手再親他的嘴再推倒他和他過一輩子的意思啊!”涕淚交加,可憐至極。

孫大壯疑惑地回頭。

大壯爸站在身後,如沐春風地笑着,只不過幻瞳正在閃啊閃啊,背後站着黑壓壓的鬼怪們,堵住了所有的路。

“臭爸爸!不理你了!”孫大壯怒極,一腳把大壯爸踹倒,大壯爸凄楚地抱着兒子的小胳膊小腿不斷告饒:“大壯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這不是擔心這孩子不知道男女有別,或者他不知道男男也有別,我只是擔心他以‘只是重心沒站穩’這種拙劣的借口,其實在內心深處潛伏着想要拉你的手再親你的嘴再推倒你和你過一輩子的意思啊!”

大壯繼續揣,幻瞳閃動,變出真正硌死人的洗衣板,仍在地上示意家法開始了。

自從大壯能自由使用幻瞳化鬼為器之後,大壯媽就讓他變搓衣板了。

誠實可靠,無堅不摧。

大壯爸那點貓膩她能不知道?

男人的,可悲的,很快就被破解的智慧和創造力啊。

不管怎麽說,大壯的童年是被疏遠的,是孤獨的,是一個人拈着小花吃着桃罐頭慢慢度過的。

四歲時,他擡頭望着藍天上飄過的白雲,手裏拿着棉花糖,用同樣軟綿綿的聲音感嘆道:聖童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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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壯壯去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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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永遠不晚。——高爾基

根據族規,大壯在六歲的時候,将被送到一個遙遠的城市上學。九黎一族在人間的歷練,就是從那個九年義務教育開始的。

最新修訂的族規裏面清楚地寫着:“如果連這種摔打歷練都經受不下來的,就是徹徹底底的廢柴,連趕屍公司企劃辦公室經理的辦公室副主任的秘書的助理這種簡單低級的工作也別想找到,哼。”

……為什麽連個“哼”也要寫在上面呢。

實在很讓人困惑啊。

大壯爸哭了好幾個晚上,把大壯所有的鞋都用鞋帶系在床腿上,用無比幼稚的方式阻撓歷史的車輪前進。

于是,歷史的車輪把大壯爸碾扁了。

臨走的那天,大壯媽掰斷了床腿,把大壯想穿的鞋子遞給他。

後來,那根床腿,被大壯爸當成思念大壯的憑證,裱起來挂在牆上,每天晚上都要癡癡地看着,黯然思念着,淡淡憂傷着,摧心哀婉着,茫然脆弱着——連每天必然發生的,大壯媽和大壯打電話聊一個多小時的天都不去插嘴。

他好想大壯啊……嗚嗚嗚,什麽破族規!

大壯爸悲摧地撓門吐血,把門吐成了紅褐色,在荒村之內,怎麽看怎麽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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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壯壯與醜門海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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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可認識的東西,我們只能說還有尚未被認識的東西。——高爾基

其實大壯和醜門海的初遇不是在醜門海夜闖萬屍洞時,後來他才想起來,不過也沒有再對別人挨個解釋的必要了。

那個時候,大壯剛剛上初中,和現在一樣粉嫩粉嫩的。

不,比現在還粉嫩得多。唯一不承認這個形容詞的,就是他自己。

那段時間裏,他利用自己高超的藥劑研發本領,配出了一種針對自己使用的“男兒就該豪氣沖天”藥粉,只要撲在臉上,就能顯出一臉霸氣。

所謂霸氣,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我該怎麽辦,大壯又沉着一張小臉不說話”了吧?

在學校,大壯一樣是孤獨的。

他早已明白,真正的強者是無敵的。他太強壯,太兇悍,出手太不知輕重,所以沒有人敢在任何事上挑戰他。不管是足球籃球還是體育競技,只要他一上臺,對手都會跑得精光。

他永遠不戰而勝,他是無冕之王。

少年人,對美好的東西總是珍惜的。

想要占有,想要破壞的時候,少年的時代就遠去了。

大壯獨自活在陌生的城市,每天自己上學放學,回家吃罐頭,練功,挂着免提鍵和大壯媽打電話,聽話筒那邊隐約傳來的大壯爸的抽泣哀嚎聲。

那時的醜門海,還沒有遇到大花,也沒有因此去讀高中,更沒有遇到陳靈。

當然,她也不可能在讀初中。

兩個人的相遇,非常偶然。

有一天,大壯回到家,發現自己的住所被人闖入了。

證據很明顯,他一拉開門,客廳桌子上的五個桃罐頭都被吃空了。那時他拿出來準備當晚飯的。

腳底黏糊糊的,大壯低頭,發現滿地都是血,一排帶血的腳印延伸向自己的卧室,從尺寸來看,對方只有一個人。

什麽人可以一邊流掉好幾品脫血,一邊吃掉一堆罐頭?

大壯感到好奇。

他蹑手蹑腳,推開卧室的門,自己床上鼓着一座小山,上面是一二三四……四床最厚的被子。

用棉被壓着似乎不能止血吧?

棉被動了動,一支白得不像活人的手腕伸了出來,揭開一點被角。

“對不起,我只躺一會兒……罐頭很好吃,謝謝你。”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了。

大壯不知道如何反應,面對這種情況,是該先報警還是先叫救護車呢?

“你要不要去醫院?”他問。畢竟那時的大壯還年輕,就算可以倚仗幻瞳,心裏到底是慌亂的。

“沒事的,謝謝你……”棉被動啊動,終于有一小半臉露了出來,是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一副快死的樣子,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很快就會長好的。”

看對方也沒有什麽惡意,大壯略為放下心來,問道:“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女孩感激地笑笑:“你有創可貼嗎?我需要兩個創可貼來貼傷口。”

孫大壯瞥了一眼床頭櫃上打開的醫藥盒:“我記得本來有幾個……”

“啊,”女孩歉意地說:“那些還沒碰到傷口,就被血沖跑了。我已經嘗試了36500張創可貼,只差最後1貼就能堵住傷口了。”

大壯無語翻白眼。你當這是女娲補天啊?

“好吧,我下樓去買創可貼,你待在這裏別跑。”他叮囑完了,跑到樓下的藥房裏買創可貼和繃帶。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時,對方已經不在了。

床上除了大量的血跡,還有一根沒被解開的繩索,環成8字形,已經被血浸透。

他想捏起來看,下手卻發現那繩索異常的沉,在手中反射出幽深的黑色光澤。

“別碰。”

一個聲音響起,他猛然擡頭,一個男子站在窗口,白發黑眸,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的幻瞳一陣劇痛。

他捂眼後退,再從指縫裏觀察時,屋裏所有東西都空了,男人負着一只手,站在月下,拿着方才的繩索,輕輕舔了一下。

然後那人笑了。

……

這段記憶直到認識醜門海很久才想起來。

順帶想起來的,還有空空如也的屋子帶給自己的——他連續一個月的時間都花在買新課本、補筆記、補作業、置辦家具……這一類事情上。

受教育果然是件很鍛煉人的事!

後來,大壯在看動物世界時,發現很多動物會為了逃跑咬斷自己的四肢。

從那以後,他拒絕使用任何創可貼。

大壯的少年時代,被醜門海和瞳雪留下了深重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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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壯壯與蕭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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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滿懷自信的人,才能在任何地方都懷有自信沉浸在生活中,并實現自己的意志。——高爾基

大壯第一次聽說這個人,來自于醜門海的一封信。

“大壯,你的春天到了。這次查探鈴铛的事,我會把你的春天帶去的。”

信裏這麽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大壯媽仰天長笑,大壯爸伏地大哭。

于是,為了給自己的春天留下好印象,大壯特意買了新鮮的桃,一邊吃,一邊在黎歸村的亂石陣前面等着。

沒想到,自己的春天是男的。

沒想到,自己的春天是睜眼瞎,敢叫自己姑娘。

更沒想到,面對自己如此英俊的臉,對方叫了姑娘又叫夫人?

好吧,大壯想,誰在我腳下扔的這板塊磚頭?不管是誰,這人太有眼色了。

……

他忘記了,蕭晨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在然後,當蕭晨滿臉是血倒在自己腳下時,大壯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打出人命了。

醜門海滿袖子翻找創可貼,想給地上的男人止血。

大壯一看到創可貼就眼皮直跳,抱起這人就往家裏跑。

“後山水脈裏有金龍!去找龍涎!”他想也不想,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後來他想,如果自己和蕭晨真的沒可能,當時又為何想也不想就出了這種主意呢?

蕭晨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自己有千萬種方法把兩個人的生命完全隔絕開來。

然而沒有。

不曾。

也不将會。

當醜門海把龍涎摻在一個桃罐頭瓶子裏抱回來時,蕭晨已經出氣多,入氣少了,鼻梁也歪着,骨頭也沒幾塊是正的,要多慘就有多慘。

他看得見,索命的鬼差已經到了門口。

他想也不想,催動幻瞳,召出數百只鬼擋在鬼差和那人之間,抱起罐頭喝了一口龍涎,喂了下去。

原來唇是這麽柔軟的東西。

蕭晨牙關咬的很緊,一次連一兩滴也喂不進去,

他再含住一口,湊上去。晶瑩芬芳的液體,順着唇角流出,就像相遇之前,已經浪費掉的時光。

又含住一口,湊上去。

再一口。

蕭晨的牙關松動,他終于把一整口龍涎送入對方口中,也碰到了對方的舌尖。

心跳突然得很厲害。

大壯忽然擔心地想,如果這人以後不喜歡我怎麽辦?

終于,鬼差見此人已經沒有死掉的可能性,悻悻離開。

之後,妨礙人家戀愛的鬼差在出門後被醜門海攔住,其間發生了什麽,就無可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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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壯壯帶蕭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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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高爾基

壯壯把涿鹿鈴還回去之後,就是要帶蕭晨回家了。

蕭晨和他合計了一下,決定買些禮物帶給父母。

蕭晨從宋東祁手裏預支了些薪水,給大壯媽買了一個香奈兒的“永恒之鑽”女包,給大壯爸買了一輛灰色保時捷,等到東西和跑車被運送過來,才一起出面。

果然,兩個人見到禮物和蕭晨,比見到大壯還高興。

兩人給了蕭晨一個擁抱,然後大壯媽潇灑地跳上車,大壯爸笑眯眯地挎起包,在九黎聖山的山路上炫耀開來。

蕭晨和大壯默默地站在家門口看車輛遠去。

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覺得幸福又幸運。

作者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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