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最毒“富”人心(3)

陌雲樓至高層。

“鳳大師,答案都在這裏了。”趙魑躬身,把手裏的一疊紙高舉過頭,遞給眼前的男人。

只聽令于百陌的四人對這個叫鳳千九的人非常恭敬,甚至遠遠超過對少爺的态度,除了服從命令,還多了發自內心的畏懼。

如果他們是鬼,那麽百陌就是魔!

如果百陌是魔,那麽鳳千久就是魔的神!

鳳千九側身坐在原本百陌坐的椅子上,用餘光掃過面前的天門四司命。

“……廢物。”從鼻息裏帶出的聲音。

他瞥了一眼手裏的一疊答案,揚起手摔在四個人的臉上。

“把答案歸好類再呈給我!那些愚蠢的豬的答案也要我看?你們以為我是屠夫嗎?沒腦子的畜牲!”

他長發及地,穿着藏青色的大褂,上面繡了幾朵金線山茶,随着甩手,花瓣如同被風拂過,典雅華美。動作粗暴,語氣比百陌更冰冷。陌雲樓夜晚輝煌富麗的燈光下,鳳千九的側臉的線條優雅一如最高貴的貴族,甚至可以透過冷白色的皮膚看見他額角淡青的血脈。寒冷而沒有質感,只要一個眼神,四位司命多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信心就被消磨殆盡。

他很少抛頭露面,更是極少正視他人,也許是因為他的臉上那一道深深的、從左額一直延伸至下巴的疤痕,也許是因為他不屑看這些渺小的生命。

李魅默默站在桌子對面,負責檢查所有的字條,把字條歸類。

這不是他們的錯,她想,鳳千九寫完了請柬之後,根本沒有告訴他們目的,他們無法處理這些答案。

李魅一邊整理着,鳳千九拈起一張看了看,直接把那一沓掃到地上。

“這些都是寫‘有人苦候’的,直接把人打發走。”不是愚癡便是自作聰明,這種人可以活着,以後方便控制。

王魍跪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收集起來,方便稍後遣送賓客。

“讀出暗層隐墨的留下,能死能活看他們自己的造化。”鳳千九用腳尖踢了踢王魍,讓他也去分類。

一摞答案大同小異,不是簡單地豎讀了“有人苦候”,就是尋找紙墨材料上的玄機。李魅動作很快,答案已經分成了兩大堆,她細心地把需要遣送走的答案直接給了王魍。

“有張不太一樣的。”李魅挑出一張答案,放在鳳千九面前的書桌上。

此時王魍又挑出兩張“這還有兩張不同的。”

“請柬很好看,舍不得噴水。”李魅注視着其中一張紙,皺起了秀美的眉:“這張該算什麽?”

“這人有趣,一起請上來。”鳳千九嗤笑了一聲。不管這個人寫的是什麽,他都得上來,沒有蕭晨今晚就不算一出戲。

他又看向剩下的兩張。其中一張上寫着一首小令:

天厄不易,

亡人何苦。

匹夫長申,

小人共哭,

廣矢叩月,

各求生路。

乍一看和請柬毫無關系;仔細體會,卻是把請柬上的字打散了部首,重新拼合而成,隐隐暗示涿鹿鈴的詛咒不會改變,如果一意孤行下去,除了傷害無辜毫無他用,勸他們趁早收手,否則會有大難臨頭。

而另一張是從前一張紙上撕下來一小縷,寫着“同上。”

“危言聳聽。這兩張是誰的答案?”鳳千久攥起寫着小令的紙,眼中閃過一絲陰鸷。

“這……是醜門先生和瞳先生的。”李魅看了看紙的樣式,是十五號包廂的。

“哈……是他們倒無所謂,醜門海腿都廢了,還想坐在輪椅上螳臂當車嗎?百陌只負責幫他們報仇,別的事情他們還管不着。”說着話,卻無意識地把攥皺的紙鋪平,壓在了其他文件以下,顯然很重視這兩個人的事。

“現在就讓他們上來,找兩個人先去搬輪椅,讓醜門海想辦法自己爬上來。”勢比人強,醜門海必會低頭。想象着對方被羞_辱的樣子,他嘴角露出一絲惡毒的笑容。

“等他們上來了,再去通知其他客人,不管我做什麽,你們不可以說認識我!”

四司命變了臉色。這種刻意的算計,已經遠遠超過了鳳千久對任何事情的在意程度。

“鳳先生!那兩個人有什麽資格值得您如此重視?他們只是天門收容的落水狗,并不可靠!”趙魑跪在地上建言。

魑是四鬼之首,明面上他也是天門的大司命,四司命之首,說話最有分量。

“有沒有資格——是你說了算嗎?”鳳千久笑意全失,一腳把他踢開。

“小小賤奴,誰容你放肆!”

趙魑的頭垂得更低,答了聲“是,”呼吸間,肋骨刺得肺部一陣陣劇痛,只能垂手而立,不敢去捂傷口。

“落水狗?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幹淨、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強大的狗?那你們又是什麽?是蛆蟲還是膿液?”惡意的質問在每個人耳邊響起,聲音很輕,也很清晰,惡魔一般地呼喚出每個人最不堪的回憶。

“誰殺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師傅?還滅了自己整個門派?”

“誰躺在五十多歲的男人身子底下換取那些粗淺的功夫?”

“誰一路賣着屁股,從緬甸走到湘西,一路被一千多個男人睡過,為了吃個饅頭也要脫褲子去換?”

“誰十二歲那年殺了一家人,之後才發現那是自己離散的父母親人?”

每質問一聲,屋內的殺氣就重了一分。藤蔓一樣的絲線編纏,迅速把整間屋子蓋滿。

絲線蠕動着變粗,觸角揮動,仿佛無聲地叫嚣着,嘲笑着幾個可憐蟲。

如果醜門海在這裏的話,她就能認出,這是不久前才見到的血獸的網。

“是我們,我們是蛆蟲,是膿液,是活不在太陽底下的鬼。”看到這種景象,讓很多人談之色變的四人皆是惶恐畏縮,趙魑深深伏下身,把額頭貼在地面上。

其他三人也深深跪倒,重複着這句話,磕頭竟如搗蒜。

“滾吧。”聲音的主人對這群奴才的可憐相感到厭煩,懶得再看一眼,血網也應聲收了回去,露出了牆壁和門,只在他腳下的一小片地上翻騰着交織。

魑魅魍魉如蒙大赦,跪着用膝蓋退了出去。

鳳千久獨坐在屋中,懶洋洋一擡手,把壓在文件底下的紙又抽了出來。

看了看墨跡,放在鼻下深深嗅着,閉上雙眼,嘴角勾出一個暧昧的弧度。

“被血獸捏碎了脊椎還強撐着用劍,腿不廢了才怪……既然想拿宋家撒氣,那就讓你高興高興吧。”

“作為……你失去瞳雪的補償。”

心情愉快起來,腳下的血藤也盡數收回和血池連接的漩渦,消失在腳底的影子裏。

……

“不行。”瞳雪鐵青着臉,擠出兩個字。

“沒事的,你別這樣……百老板說的對,我什麽都不能給天門,那麽起碼要給出誠意。”醜門海倚着樓梯口的牆壁,看趙魑把輪椅搬走。

瞳雪的怒意在燃燒。空間都漸漸扭曲起來。

她搖了搖頭,把手覆在瞳雪緊緊攥起的拳頭上,想安撫這頭野獸。

“醜門海!我告訴你,這仇我可以給你報!去他的天門,我們這就走!”瞳雪不耐煩揮開覆在手背上的手,緊緊鉗住她的下巴,怒視着堅持要自己上樓、即便是屈_辱地爬行的女孩。

“我……自己……可以的……”被粗暴地對待,卡住喉嚨的手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盡管又虛弱又疼痛,女孩仍然喘息着堅持己見。

“你為了這件事已經出賣了太多了!你這種人不配讓我可憐!”瞳雪低頭怒視着醜門海痛苦的臉,翕動着呼吸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女孩被禁锢在牆壁上,雙腳懸空,承受了熾熱的,被憤怒撩起的吻,讓人窒息的情緒洶湧着刺入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啪。”清脆的耳光聲。

醜門海擦拭着嘴角的血跡,臉色蒼白如紙,失去了支撐滑坐在地上。

“就算我出賣一切,也不會求你。”她平靜地說。

瞳雪深深吸氣。他不敢置信地擡手,輕輕撫摸自己被打紅的臉頰,醜門海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心上,如果他也有心的話。

“那好。”

男人殘酷地笑了笑,消失在空氣中。

醜門海似是解脫,又似是傷感,挽留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輕輕嘆了口氣,伏下身,把右臂放在樓梯上,支撐住身體。兩條腿沒有知覺,軟軟地垂向不同的方向,只能用左手把腿扳正,貼在臺階上,仰起臉用手肘的力量帶動身軀前進。

每上一個臺階,她的手肘就要支撐一次,就要搬動一次歪掉的膝蓋。累了,就把臉貼在臺階上輕輕喘口氣,歇一歇,一點也不覺得那是很多人踩過的地板。

瞳雪錯了,醜門海并沒有出賣尊嚴。她做這一切的動作非常自然平靜,就好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信步走在公園裏,這邊是樹,而那邊是花,她在以自己的方式走路。

她趴着,在樓梯上慢慢拖行沒有感覺的四肢,神情中沒有任何卑微的感覺。挂着血跡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甚至覺得這種運動有幾分有趣,任何人看過去,都不會覺得誰輕賤了她。

一個人,如果自己不羞辱自己,還有誰能讓他覺得屈辱?

可惜瞳雪不懂什麽是卑微,自然也無法理解高貴。

……

“你這是幹什麽!就算是天門也不能這麽欺負人!”

醜門海爬啊爬,爬啊爬。爬了十幾階,眼看就要到三樓了。

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她沒有回頭。在這裏住着的幾天,只有瞳雪一個人照顧她。她見識了天門的華麗與冷漠。天門裏,不會有人好心來管閑事。

不過,說話的人是個異類,竟然彎下了腰探查自己的情況,漆黑的長發鋪了一地。

“我扶你上樓。”那人說着,一雙手穿過脅下,醜門海被人從背後架了起來。

“謝謝……你。”她堪堪回過頭去,看到了一雙滄桑的眼眸,一道曾經深可見骨的疤痕。

“姑娘不覺得我唐突就好了。”男人溫和地笑了,幫她轉過身來,小心地讓她坐在臺階上;又退下了兩個臺階,半跪在她身前,仔細地撣掉蹭在手肘處、小腿上的浮塵。

面前的溫柔身影似是和甩手而去的男人重合在一起,醜門海咬着嘴唇,不再吭聲。

男人也似看出了她的難堪,擡手幫她揩去嘴角的血漬:“都被樓梯磕碰到了,怎麽也不叫個人來幫你。”

指腹揩蹭的力氣很大,醜門海疼得輕輕抽氣,手指立刻變得像一片柔軟的羽毛一般輕柔。

“我是鳳千久,你叫什麽名字?”她聽到男人這樣問。

在心理學中,說自己“是”誰的人,往往比較強勢;而說自己“叫”什麽名字的人,攻擊性要弱很多。

“你可以叫我醜門海。”她說,即便是伸手相幫的人,也該在感謝的同時懷有一點戒備。

男人滿意地笑了。

“原來是青山公司的董事長……都說青山不老,為雪……”

女孩擡手,覆在他的唇上。鳳千久識趣地就此打住,微微傾身,封緘他言語的手掌一直擋在中間,直到成為兩人唇間的唯一阻隔。

“逗你呢……親一下怕什麽。”男人直起身,似笑非笑,點了點女孩的臉,仿佛只是開個玩笑。

“攬好了,我可沒多大力氣。”不待對方回答,鳳千久托起了女孩瘦弱無力的雙腿,感覺對方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肩膀,在看不到的角度露出野獸般的愉悅神色。

鳳千久想要的,從來只用力量就可以得到。

他的第一次算計——如此溫柔,如此危險。

但他願意等待。

我會幫你報複蕭晨——作為你失去瞳雪的補償。

我還會給你更多,如果你永遠覺得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明天再整理後文吧。。攢着不發,心裏慚愧……我果然還是學不會存錢啊。。

注:鳳千久年紀很大了,心裏一直覺得磕頭是奴才該做來讨饒的。。所以他的禦下模式……其實是很落後的。。。

又一個跟不上潮流的老鬼啊。。

但是!

他的年歲還沒有辦法讓他脫離某些正面與負面的情緒、某些對掌控別人的渴望……連最基本的,澄澈一切,看透是非都做不到……換句話來說……

他的年齡,還不夠他像青山公司的兩位一樣沒溜……

☆、最毒“富”人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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