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2 章 臉皮
晏娘扶着程牧游在一片樹蔭底下坐好,手指在他胳膊上戳了戳,啧啧兩聲,“疼嗎?”
程牧游嘴裏“嘶”了一聲,“疼的很,姑娘是否有法可解?”
晏娘蹙着眉點頭,“唰”的從袖口掏出一把匕首,“這是屍毒,她那張臉上不知積攢了多少女子的面皮,時間久了,融化**,化成這惡臭的劇毒,屍毒蔓延的極快,若不快些将其阻隔,會蔓至全身,腐蝕掉中毒者的五髒六腑。”
程牧游看着她手中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那怎麽怎麽将毒素阻隔。”
晏娘臉色一沉,“只能壯士斷臂,方能保全大人的性命。”
“什麽?”程牧游眼看着那柄匕首被她高高舉起,對準自己的胳膊猛戳下來,不禁側過頭去,不敢直面這個慘痛的結果。
可是,他只覺胳膊上一麻,并未像他想象的那般疼痛難忍,慢慢轉過頭,卻看見晏娘只是用匕首在他的傷處劃了一條細細的口子,她另一只手裏,拿着一只長得像琵琶似的蟲子,乳白色的,尾部有一只卷曲起來的尖鈎。她将蟲子的尾巴塞進那條傷口裏面,然後用力在它肚腹上一捏。
“晏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這蟲子是什麽東西。”
晏娘看着他笑,吹氣如蘭,“大人,現在還疼嗎?”
程牧游只覺一股清涼竄過身上的每一道血管,手臂上灼熱的疼痛也随之慢慢的消散了,他看向自己的胳膊,發現原本的紅腫黑紫的地方也變得平滑了,雖然外傷還未好,但是毒素卻是明顯的消退了。
“這叫枯皮白蠍,以食腐肉為生,它體內的劇毒,可以保它不被屍毒所傷,所以我将它的毒素擠入大人體內,大人的屍毒自然可解了。”
程牧游揮揮手臂,“果然輕快了好多,枉我學醫這麽多年,卻不知世上還有這般以毒攻毒的神物。”
晏娘趕緊按住他的胳膊,“大人,切不可大意,屍毒雖消,外傷卻還沒好,被屍毒灼過的皮膚,若不好生養着,将來會落下疤痕。”
程牧游依她所言,将胳膊緩緩放平,晏娘則掏出一方絹帕,這把那只已經命喪黃泉的白蠍放到上面,又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用力的砸着白蠍幹枯的外殼。
驕陽當頭,程牧游渾身早已被汗浸透,可是她卻絲毫不受暑期的困擾,手下用着力,臉上卻不喘不燥,呼吸如常。
看着她平靜淡然的側顏,程牧游那顆焦灼了很久的心也漸漸舒緩下來,淑媛和何胥帶給他的深深的恥辱感慢慢的從心頭撤下,他突然從迷局中跳脫出來:即便他們虧欠自己什麽,但是斯人已去,這一切,也該了結了。
晏娘已經将白蠍砸成了一堆粉末,她小心翼翼的将它們抹在程牧游的手臂上,側過頭對他說道,“大人這幾天要好生養着,傷口怕熱怕汗,您就留在府中,不要再出門了。”
“那兇手呢?姑娘方才說知道她去了哪裏?可天下之大,她到底在何處啊。”
晏娘望向遠處,目光冗長,“她在皇宮。”
“皇宮?”
“我前幾日告訴過大人,太平興國五年,日本天臺宗高僧奝然領徒衆成算、祚壹、嘉因等六人赴汴梁求學,可是經過這幾日的打探,我才得知奝然他們并不是來汴梁求學的,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捉妖。”
“捉妖?”
“那剝人皮的老妪叫水粉婆,生前是一個日本貴族的女兒,由于年老色衰,被花天酒地的丈夫棄之不理,于是便在一個雨夜,剝去了與丈夫偷歡的一個妓女的人皮,也因此被處以極刑。”
“什麽極刑?”
“開顱。”晏娘露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把人鎖在鐵箱子裏面,只漏出頭部,然後用一個大錘子反複砸下去,只砸得腦漿迸裂,骨碎如粉。”
程牧游倒吸一口氣,“死的這麽慘,怪不得她怨氣難消。”
“那水粉婆死後興風作浪,不知道剝下了多少美女的人皮,可是當時的日本社稷動蕩,竟沒人能管束的了她。如此過了幾百年,京都東大寺出了一名高僧,名喚奝然,他精通降妖伏魔之法,便想将那作惡多端的水粉婆收伏。水粉婆知道奝然的厲害,便随一艘商船逃到了我大宋國土,奝然知道此事後,便以求學為名,帶着幾個徒兒也追了過來,可是”
“可是什麽?”
“據我多方打聽,奝然在汴梁找到了水粉婆,雙方還發生了一場激戰,激戰過後,他的五個徒弟全被水粉婆殺害了,但是水粉婆也受了重創,逃走了,奝然一路跟着她,卻發現她逃入了皇宮後院,他便也跟了進去,可是進去之後,就再也未能出來。”
“皇宮裏面發生了什麽?”
“皇宮內院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晏娘說着拍拍手站起來,“大人,你好生回去修養,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姑娘要去皇宮?”
晏娘嫣然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人放心,我定把那水粉婆給你抓回來。”
說完,她就兀自朝前走去,嘴角的笑容卻更深了,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目标又怎會是那老妪,她沒有告訴程牧游,奝然來到汴梁時,她就坐在豐樂樓視線最好的一張桌子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手裏的那根錫杖。
那是揭羅曷國佛陀所持的錫杖,其長丈餘,以白鐵作镮,旃檀為笴,大镮中心飾有五輪塔,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當年我因急于尋那闫可望,錯過了這件寶貝,這次,可不能再失了它了。”
晏娘斂起嘴角的笑意,健步如飛的朝宋宮的方向跑去。
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像是密密匝匝的鱗片。琉璃瓦的正中心,嵌着一個純青色的球狀體,沒有琉璃閃亮,卻像一顆眼珠子,注視着宮門外來來往往的衆生,機警靈敏且充滿了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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