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引路

小厮們将紙馬從車上擡下來,擺在墳茔旁邊,為怕被雨淋濕,他們們每人手撐兩把油布傘,将紙馬遮蓋的嚴嚴實實。

桦姑坐在墳茔前面哭了半天,直到身後的人都被雨澆透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朝後面斜了一眼。見狀,小厮們忙将紙馬搬到墓碑前面,又跪在濕滑的泥地上磕了幾個頭,這才從馬車裏取出幾把火折子,點燃了紙馬長且蓬松的大尾巴。咻的一聲,十幾匹紙馬立刻被火光籠罩,随着夜風“嗤嗤”的燃燒,無數道黑煙,伴随着紙的爆裂聲向天邊飛馳。

桦姑張開嘴巴,剛要哭訴一番,火光卻突然暗了下來。幾乎是同一時間,原本還在跳動的火焰突然間消失了,紙馬被燒了一半,有些半截身子沒有了,有些臉被燒掉一角,剩下的另一半臉孔,焦黑可怖,在火折子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小厮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最後,衆人的目光齊齊的落在桦姑臉上,等待她下達指示。

“點,愣在這裏做什麽?把這些紙馬全部點燃燒盡。”

聽她這般說,幾個小厮忙不疊的用火折子朝那些肢體殘缺的紙馬上伸過去,可是火焰只燃了一會兒,又像上次那般,齊齊熄滅了。

“姑姑,這事兒有點邪門啊,火怎麽總滅呢,這雨也不是很大”

“邪你個頭,”桦姑怒氣沖沖的從那小厮手上奪過火折,又一腳将他踹翻在地,傘也不打就大大啦啦的朝紙馬走過去,手剛想朝前探過去,紙馬只剩下一只的眼珠子裏突然冷光一閃,映出了她身後一個淺淺的影子。

桦姑猛地回頭,眼球從左到右來回的轉動,可是,她什麽都沒有看到,背後只有一片高大的雲杉,葉子在雨水的潤澤下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姑姑,出什麽事了?”花嬷嬷見她臉色不對,趕緊一步一滑的走了過去。

“沒事,是我看走眼了。”桦姑緩緩扭過頭,心裏的不安一點點的積聚起來,她方才那句話不過是為了穩定人心,其實剛才的人影她看得甚是分明,他個子不高,大概只到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就像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和每個人的身形都相差甚遠。桦姑深吸了口氣,将緊張的心緒平複下來,又一次将手裏的火折朝前送去,這次,大火沒有熄滅,它很快将幾匹紙馬燒得飛灰湮滅,灰燼在雨水的澆灌下,化成一個個黑色的圓圈。

見紙馬都被燒幹淨了,桦姑這才松了口氣,她走到墓碑前,将上面的枯枝樹葉一一撿拾幹淨,這才說道,“釋達,燒得那些紙錢紙馬你都收好了,不夠用了,你就托夢告訴我,我再讓人給你燒,娘先走了,過幾日再來看你。”

說完,又戀戀不舍的看了墳茔一眼,這才轉身朝馬車走去。

少了那些紙馬,車上頓時寬敞了不少,幾個小厮擠在雨布下面,被崎岖不平的山路搖得昏昏欲睡,可是老天卻偏要和他們作對似的,将雨越下越急,再加上山風凜冽,幾個人凍得再也睡不着,只能瑟瑟發抖的擠成一堆,靠彼此的體溫取暖。

“我今兒才知道姑姑竟然還有個兒子,難道年輕時她還曾嫁作他人婦?”

“誰知道呢,不過敢娶姑姑,那人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可是,她這兒子是怎麽去的,據說走的時候才二十出頭的樣子。”

“嗨,幸虧去的早,否則新安城又得多一個霸王,誰受的起。”

“怎麽回事?快說來聽聽。”

“噓,小聲點,莫要讓姑姑聽了去。據說啊,這公子哥嚣張跋扈慣了,有一天,和他的一位狐朋狗友打賭,誰能騎着馬先跑到淩雲山頂上,誰就能先占了栖鳳樓新來的那位姑娘的身子,可那天和今天一樣下着雨,山路濕滑,他騎得那匹馬腳下一個不穩,就将他甩倒了山谷下面,據說當時人還沒死,只是傷了腿,可是,那位朋友卻在上面戲弄他,說他比不過自己才故意跌下去的。咱們這位爺哪能受得了這般刺激,也不等着人來救,自己扒着石頭就朝山上爬,爬到一半,被一塊松動的大石頭從上面掉下來砸中了腦袋。唉,他死得慘哪,腦殼整個碎掉了,腦漿灑的哪兒哪兒都是,據說姑姑見了,當場就暈了過去。後來人清醒後,便命人将他的那位朋友連帶着那位新來的姑娘一起,用亂石砸死,把屍首扔到一口荒井中了。”

大家正聚精會神的聽着,忽然,一個小厮倒抽了口涼氣,手指着車篷頂上,“那是什麽?”

衆人被他吓了一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車篷上面蜷着個人,個子不大,瘦瘦小小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車子的頂篷被風吹了起來。

一道閃電從天邊劃過來,像一把利刃将夜幕劈成兩半,白光照亮了車頂,那個人影卻不見了,像是被狂風卷走了一般。

“我沒看走眼吧,剛才那裏是有個人吧。”一個小厮哆哆嗦嗦的說道。

“難道難道紙馬真的能從陰間引回來些什麽?”

“轟隆隆。”驚雷跟着閃電從頭頂落下,小厮們将雨布緊緊的裹在自己身上,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

見窗外的雨越下越急,蔣惜惜連忙走過去将窗戶關好,嘴上說道,“都說春雨貴如油,現在看來,這油也太不值錢了,竟要将地澆透似的。”

正說着,雨霧中傳來一陣通報聲,“大人,劉敘樘大人前來拜訪。”

果然沒過多久,蔣惜惜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順着穿堂走了進來,看到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蔣姑娘,又見面了。”

蔣惜惜行個禮,嘴上卻是不饒人,“我看劉大人是真的把新安府當成娘家了,幾日不來,心裏便想得慌,我說的對不對。”

劉敘樘倒不辯駁,只看着她笑。

程牧游從門內迎出來,“惜惜,休得無禮,不過,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