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可憐的姑娘要堅強
“陳靈。當我在深夜孤獨想你的時候,你大概正在最耀眼的燈光下展示自己的魅力。我在這樣深沉冰涼的夜色裏,能給你的只有祝福與成全……”
這是醜門海出國後給陳靈寫的第一封信。字裏行間都是決斷成全之意,洋洋灑灑地鋪陳了好幾頁紙。成文後她又反複地朗讀了幾遍,修改了一下錯別字,覺得很抒情很悲涼。
作為一個對行文書寫精益求精的人,醜門海又斟酌着修改了幾處,才把這幾頁畫滿修改符號和小黑點的紙疊好,小心地封進信封,用舌頭舔舔貼上郵票,把封好口的信封在手裏輕輕攥着。
她也不着急寄送,而是呆呆地坐在書桌前。橘色的臺燈發出溫暖的光,她的心卻涼透了。
醜門海今日用寫信來陳情,不是為了複古或者追求浪漫,而是對方已經把電話換了,她找不到人。說實話,她連這封信能不能寄到對方手上都有些不确定。
環視四周,她的卧房不算小,但是裝飾的着色非常樸素簡單。
除了一張似乎和美國格格不入的花梨拔步床以外,卧室裏有一張桌子專門放書,堆滿了古籍和玄學書籍。看得出,女孩對這一類研究很着迷。
屋內另有一張雙層的書桌,上面一層放着筆記本電腦,下層抽出來做紙面的工作。桌上除了一大卷超強吸水的廚房紙用來擦淚以外,還有一本碩士生報道指南靜靜躺在她的手邊——封面上的镏金校徽屬于一所只能勉強稱作一流大學的學校。
為他當爹當媽,為他做牛做馬,被他一腳踹出家。
就這麽算了?
就這麽算了吧。女孩嘆息。
除了寄出一封信道別以外,她已不想打擾對方更多。陳靈說得對,自己的存在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恥辱和障礙。
醜門海想了想,自己算是失戀了嗎?好像連失戀也……算不上吧?
說是男友,也只是醜門海一廂情願罷了。
陳靈很優秀,人白淨帥氣,功課也很好。
醜門海在追求陳靈的那些年真的很辛苦,一面要上學,一面要在一個小公司上班,剩下的時間都用在讨好對方上了。可惜從高中到大學,對方幾乎都沒怎麽正眼看過自己。沒有辦法,自己實在是不好看。身材單薄,臉也……很單薄。什麽大大的眼睛小巧又高挺的鼻梁紅嫩的嘴唇……在這裏出現一次就得了,這些形容詞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至于小巧的眼睛大大的鼻梁高挺的嘴唇……當然也不至于這樣。膚色蒼白到了沒有人會誇她白皙,眼眸黑得有些恐怖。三圍麽,她曾經祝願別人“希望你的前途像我的胸_部一般坦蕩。”
好吧,陳靈看不上她,很正常。現在的女孩子五官好看又會打扮的太多,自己站在裏面,想要和對方兩情相悅簡直是不可能。
她照了很久的鏡子,還是沒有氣餒。沒關系,不過有句話不是叫日久生情嗎?在她像可憐天下父母心一般地精心照料、殷勤付出、鞍前馬後、陽奉陰違——不,請忘記最後這個詞,它的存在只是為了通過排比加強氣勢罷了——了多年之後,男孩子終于拽拽地說:“我允許你為我服務,你以後可以成為我的臣子。”後來又說“你過問皇後是誰,那就是你的僭越。”她深知在自己的精心照料下,這男孩的妄想症愈發強烈了,覺得自己擡擡左手就能毀滅人類,再擡擡右手就能創造世界。
故事的似乎就該向着忠臣良将死而後已的方向發展,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醜門海都一直考慮自己什麽時候能像岳飛大元帥一般鞠躬盡瘁,得到十二面金牌,為國争光……不,是為了貫徹自己的忠誠默默死去。
後來,這個比造物主還有能耐的男孩子就業太難,決定出國,醜門海覺得去國外看看也不錯,就先找一個在國外做校董的朋友要了份有條件錄取許可,然後着手幫那個男孩子做材料,申請超一流大學的研究生。
這期間老板和幾個朋友反複警告過她,不要傻乎乎給人做墊腳石。她自己也深知有個成語叫“過河拆橋”,這個成語廣泛地存在于生活中,是很多少年人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卻還是忍不住幫一把。作為對這個詞的準确性和發生概率的回應,對方果然在醜門海置辦完一切後,覺得若她留在身邊會礙事又丢人,讓別的女孩子看到還會影響自己完美的形象,立刻甩下臉色,讓她該去哪就去哪。
于是,給男孩子辦完入校交了房租買了家具留了零花錢的醜門海,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被趕出來了。她本不需要來美國這麽早,自己的學校比陳靈的晚十幾天才開學,而且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她僅僅是為了不讓對方一個人奔波才早早地過來,自己可以說是無處可去。
幸好幾個原來公司的客戶幫襯,不僅給自己找了房子,還把自己在國內睡慣了的床調了出來,讓她感嘆世上還是好人多。
她攥着手裏的信,又感到一陣茫然,自己最大的目标不見了,出國來又能怎樣呢?
自己現在不知道該不該就這麽回去。雖然自己只是在一家小小的公司工作,公司的背景和前途都是不錯的。
已經出來了,要是像落水狗一般回去,肯定是不甘心的。而且,會讓人笑話。想起自己老板毫不挽留的嘲笑“估計第一周你就會被甩掉,第二周就回來幹活了”,她更堅定了決心。
起碼,自己把學位念完吧。她看了看自己占掉半個卧室的雕花床,心裏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搬來搬去的太麻煩了……
在剛出來第一個星期就決定分手,而且是被人指着鼻子攆出去的——這到底還是有一點丢人。她想了想,把桌子上寫信剩下的、被淚水淹皺了的信紙撕掉。反正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寫信了。
她在悲傷之外又升起了一點好奇,在這麽傷心的時刻,一般的人都會做什麽呢?是悲傷地哭上一夜,還是絕情再也不去想對方?都說情毒難解,這世上真的有後悔藥和孟婆湯嗎?
……湯?這一想還真有點餓了。她擡頭看了看鏡子,參照自己的樣子,決定今晚去附近的印度餐館買個大餅吃。
夏末的晚上有點涼了。明天一定會下雨,小到中雨,南風三到四級——醜門海的關節一直不太好,經過長年的統計,可以通過痛感和酸脹感精确地預測48個小時內的降雨情況。她拉開衣帽間的門,一層一層地把自己包成一個巨大的球。圓滾滾的球晃蕩着出門了,伴随着低低的抽泣聲。
她低聲告訴自己,這就是任性的代價。自己在中國的居所,到了九月初就會點上熱熱的爐子。晚上若是加班,老板會給自己送飯。她清楚地記得打開白鐵皮的飯盒,裏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羊肉串;而保溫桶裏是紫菜和蝦皮放得多多的馄饨。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城市,從此要一個人去闖蕩。
花開花落,什麽也經不住時間的消磨。一年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夏末。
夏末的城市已經有了些許秋意,把一切樹木都染上了蕭瑟的痕跡。
時間也許是一劑良藥,能醫好一切情傷。但有時和感情相關的事情會變成一種習慣,深入生活的點滴,生根至骨,再也不能拔除。
比如,醜門海就保持了一種行為:買印度大餅。
作者有話要說:
☆、“不咋地威龍”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