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徒生事端

阿刁走在街上,雙手捂着凍的發紅的耳朵,把自己那麻布面的破帽子狠勁往下拉了拉,即使這樣,還是覺得有些生疼。

縮了縮脖子,将頸間的灰色短巾又向上提了提,此時,日頭已經藏起了自己的半邊臉,黑夜即将來臨,氣溫越來越低,阿刁不得不加快了自己腳下的步子。

在去染布房之前,他又轉過街角去了趟當時曹氏抓藥的那個藥鋪。

不是阿刁敏感多疑,而是像曹氏那種能罔顧倫常的女人,道德品質定然不佳,此人的話卻是可聽而不可信的。

要想搞清楚弄明白事情的全部經過,不漏掉任何細枝末節,還是要自己親力親為的去了解案情。

其實阿刁明白,大宅子裏的女人都命苦,有時候犯了錯也是情勢所逼。無論是曹氏還是關氏,若一生都沒有個一兒半女,年邁後又該如何過活?至于宋家那大夫人,想必才是最深不可測的存在吧?

沒走幾步路,藥鋪的匾額就映襯進了阿刁墨黑的瞳中。

天已見黑,藥鋪的夥計正準備關門收鋪,見此時來了位少年,便遲疑了下。

“小兄弟,可是需些草藥?我們這應有盡有!”夥計招呼着,态度熱情。

“我不買藥,就是想跟你打聽個事兒!”

夥計聽完,笑容立即收回,自顧自的把門板放好,上了鎖,也不搭理阿刁。

阿刁見他不願理睬自己,便又說,“是高捕頭讓我來的!”

“呀!原來是高爺的人,失敬失敬,您有什麽話盡管問,我肯定知無不言。”夥計的态度又是極速的轉了回來。

阿刁心笑,看來在普通百姓的眼裏,還真是除了縣令就數捕頭的官兒最大,想必就算報出了自己師爺的名號,也未必比這給捕頭跑腿的角色好使。

“那個,”阿刁挺直了胸脯,一副官家問話的态度對夥計說道:“半月前,宋家的三姨太來此抓藥,可是你給辦的?”

夥計痛快的答道:“是是是,這店裏除了老板就我一個夥計,每天收藥抓藥的活兒基本都是我做。”

既然如此,阿刁便繼續詢問,“那當日,曹氏交與你的藥方,上面都有哪些藥,可還記得?”

夥計将藥名與份量一一的道了出來,竟與吳氏提供給縣衙的那張方子沒有出入,唯一的就差在這紅砒的身上,店夥計賭咒發誓的說當時并未見方子上有任何的毒藥影子。

看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了,曹氏并未說謊。

宋乃自啊宋乃自,你的心真的狠到如此地步了嗎?

阿刁靈機一動,又抱着僥幸的心理問了一句:“在宋家老爺病重的那段日子,可有人前來買過紅信石?”

“啊?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清楚……”夥計開始吱唔起來。

阿刁看出了門道,死抓着他不放,“你不清楚?你記性那麽好,這紅信石又不是人人都會買,天天都會賣的東西,你賣過多少都賣給誰了你會不清楚?少在這跟我裝,不說的話,小心帶你去吃牢飯。”

“爺,爺啊,您就饒了我吧!”說着店夥計就要屈膝下跪,被阿刁一使勁又給提了起來。

如此一看,這紅信石定是有人前來買過,夥計膽小怕惹事上身,才不敢加以透漏。

想了一下,阿刁又問,“像這種劇毒之物,定會有購買記錄,既然你如此作難,我也不再逼迫你說出誰的姓名,你将那紀錄薄交于我查看幾眼便可,這樣不知可否?”

店夥計見阿刁語氣緩和了些,心裏也不再那般懼怕,就明明白白的告知:“您說的那冊子有倒是有,可東西根本沒在我這兒,平時都是老板自己收着的,那種東西,我一個小小的店夥計,只有上報的份,沒有看管的資格不是!”

“你沒有诓騙與我?”阿刁抓着他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此刻又加深了些力道。

“沒沒沒,我哪敢啊,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诓騙官家的人啊!”

阿刁看他說的不像有假,就退了步,店夥計見來人也不再深究,便鎖了門,離去了。

他走之後,阿刁也離開藥鋪,直接奔着染布坊而去。天越來越黑,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冷風潇潇,形單影只的在街上游走,倍增了些孤寂感。

也不知是誰突然從胡同裏冒了出來,撞在了阿刁的身上,阿刁一個趔趄向前傾倒,那人倒是手快,一把又拉住了他。

被驚到的阿刁沒有先發脾氣,倒是先打量起了來人,只見他穿了一身藍色的衣服,披着鬥篷,身材有些微微發胖,二十多歲的模樣。頭上帶着不知是什麽動物皮做的帽子,毛絨絨的看着就暖和,相較于身材,那張臉長得倒是好看的很,劍眉墨眼又唇紅齒白。

“小兄弟,對不住對不住哈!”對方邊道歉邊用眼睛瞄着身後他走過的方向。

阿刁翹起腳尖,伸手摘下了他頭上的帽子,沒等那人反應過來,就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不必道歉,這個借我!”

那人見此,沒怒反笑道,“你喜歡就送你了,還有……”說着,他把鬥篷也脫了下來,披在了阿刁的身上。

阿刁靜靜的看着他将繩帶在自己的胸前繞扣打結系緊,一順間,眼睛有些模糊。

記憶中,每到這樣的寒冷冬季,跟着父親出門時,都喜歡讓他給自己系鬥篷的繩帶子。這時,兄長們就會抱怨,阿刁是在跟他們搶奪更多的父愛。

阿刁嘴角不自覺的泛起漣瀝,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時光,那時,父親還活着,兄長們也還活着,母親常坐在院中木椅上,目光溫柔的望着自己與兄長們嬉鬧。

恍惚中,阿刁似乎又聽見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葉瑾,你少吃點行不行?”“葉瑾,翻牆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葉瑾,你怎麽又爬樹去了?”“葉瑾,你今天是不是又戲弄哥哥們了?”“葉瑾,葉瑾……”好多人的聲音在阿刁的耳道裏面擁擠着,脹得她頭痛欲裂。

是的,她是阿刁,但也是那個狼狽的逃出春陽縣的朝廷通緝要犯刁延景之女,刁葉瑾。

……

男子将自己的鬥篷與皮帽都給了阿刁後,也沒有提還不還的事,腳步快速的移動,轉過路旁的街角後,人影不見。

隐隐的,阿刁感覺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想要叫住他問個明白,已然是來不及了。

随着那人的消失,緊随其後而來的是幾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嘴裏叫罵聲不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要暴打阿刁。

阿刁明白了,自己這是成了別人的替罪羊。心裏暗罵了一聲後,急忙開口以證自己的身份。不然,那大拳頭加大粗腿的招呼起來,自己又不能下死手,保不齊會吃虧,還是吃的啞巴虧。

“你是誰,咋穿着蘇一兩那小子的衣裳?”帶頭的大漢聽聲音不對,急忙收了手,質問着阿刁。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找的人往那跑了!”阿刁用手指了指人消失的那個街角,還好心的提醒着,“你們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幾人對視一眼,帶頭的示意其他人追去看看,自己并沒有要放過阿刁的意思。

“說,你是不是跟他一夥兒的?不說實話,小心爺爺的巴掌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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