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0 章 老天在哭

“是,我記得你說這種毒是從一種生于腐爛之地的紫色矮草中取得,并不常見。”韓致遠當然記得吳誠儒在查驗黃裳死狀時說過的話。

“沒錯,我在彌陀寺見過,引出查驗碎片是否有毒的那些螞蟻死後,輕輕一捏就都成了黑粉。”那名大理寺丞道。

“看來,關于毒的驗證可以結束了。”大理寺卿看向韓致遠。

韓致遠走到殿門旁,拿起挂晾在檐下的蓑衣鬥笠。

“韓兄,你要走?”陸元韶問。

“沒什麽可驗,留下也沒什麽事做。”韓致遠披上蓑衣,将鬥笠扣在頭上,踏入雨中。

“走啦走啦!”吳誠儒拍拍陸元韶,披上另一件蓑衣,戴好鬥笠,随韓致遠一起走了。

“韓兄,你這是打算放棄?不是有三天期限,現在還有時間!”陸元韶顧不得披上蓑衣,追着韓致遠出了佑聖觀。

韓致遠不作理會。

“韓致遠!”陸元韶緊追幾步,在前面攔住韓致遠的路,“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放棄,否則我看不起你!”

“我們初次見面時,你便看不起我。”韓致遠從陸元韶身側走過,“否則艮山的命案怎能變得複雜?你又怎能被扣上殺人犯的罪名?”

“是,我錯了!我已經為曾經的自負付出代價!”陸元韶兩手抓住韓致遠的雙臂,“可你沒有因為我的态度如何而對我不管不顧,置我于死地!我敬你!”

“你說錯了,我不是對你不管不顧,而是為了我自己。我經手的案子不允許出現任何偏差,否則不是對不起你,而是對不起我自己。”

“那我的祖父呢?你現在不是在插手麽?你就能令其發生偏差,将我的祖父交給大理寺定案?”

韓致遠仰頭,雨水濺在他的臉上,“老天爺都在為他哭啊!”

陸元韶用力一甩,“你胡說什麽!”

韓致遠閃了個趔趄,濺了好幾腳泥水,“現在就切磋麽?好,韓某奉陪!”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麽!不要打,不要打!”吳誠儒見勢不妙,趕緊勸架,“你們都有傷,趕緊回去養着,別老泡在雨裏。我是大夫,聽我的!”

韓致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你不知道你祖父跟黃裳當日談論什麽,就不要沖我發脾氣,如果你是你的祖父,如果你遇到同樣的事,也會跟你祖父做出同樣的選擇!他自己的主意,就不是我們旁人能夠輕易改變的。”

“那麽多人盯着,我祖父根本沒有跟你單獨說話的機會。”

“可是他已經告訴我了。”

“什麽?”

“跟我走!”

韓致遠帶陸元韶朝刑部偏堂而去。

“喂,你們要議事,我就不參合了,吃酒去了!”吳誠儒梗着脖子朝遠遠沒入雨中的兩個人喊了一嗓子。

……

“你怎麽在這兒?”韓致遠到了一扇門,見慕清顏在。

慕清顏站在正屋門口,沖他晃晃手裏的鑰匙,“我猜想你從佑聖觀出來,會就近拐到這裏,我就問周大哥要了鑰匙來等着。等了好久本來想去佑聖觀看看,可雨下的大,我又沒帶傘,就只能繼續困在這裏。”

“要是我不來,雨又不停,你準備在這兒困一天?”韓致遠摘掉鬥笠,脫下蓑衣,晾在屋檐下,進了正屋。

“困就困着,反正在哪兒不是困着。”慕清顏見陸元韶渾身都已經濕透,“韓公子,你這裏有備換的衣衫吧,給陸寺丞換了?”

“不用。有什麽話,你趕緊跟我說!”陸元韶踏着一雙泥靴沖進屋子。

慕清顏一看,這情況似乎不大好啊!

韓致遠在桌前坐下,“陸元韶你要知道,你祖父要是肯告訴你,他早在大理寺牢中就已經設法告訴你,你現在一無所知,說明他不想讓你蹚這渾水。我要是告訴你,怕是違了他的一番護孫心意。”

“我知道祖父不想跟我說,如果日後祖父怪罪,你就說抵不住我苦苦追問,他是我的祖父,我與他共渡難關天經地義,我不需要他怎樣保護,反而應該盡最大力去保護他!”

“也是,陸郎中成天看我不順眼還把我拉下水,他的孫子你陸元韶也是個高傲要強的性子,豈能被落下?為了公平二字,我也應該讓你知道。”韓致遠說着,看向二人,“景彥就不用囑咐了,陸寺丞,聽完之後記得管好自己的嘴。”

“我知道,祖父死死不肯透露的事,定然不便外傳。”

“那好,我告訴你,你祖父悄悄塞給我的消息上說,莊文太子還活着,你認為這件事可以讓他知道嗎?”

一句話從韓致遠口中似乎只是平常捎帶出來似得,卻聽得陸元韶登時沒了反應。

“什麽?陸郎中确定此事?”

相比起陸元韶初次聽聞而驚詫無言,慕清顏幾乎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問。

韓致遠道,“他是這麽說的。”

“他怎麽能确定?”

慕清顏沒想到,連陸游也早就卷入此事當中。

“人多眼雜,他沒法跟我細說。”

“祖父就是為保住這個秘密,才閉口不言?”陸元韶發上的雨水劃過他的臉,從下巴上不斷的滴答。

“所謂密會,必然是談論秘事。陸郎中編不出其他有分量的東西,或者他也不願在公堂之上說謊作假,便只能選擇閉口不言。他告訴我,還是想有一個人能夠查明真相,但在查明之前,給不出合理解釋的他,加上大理寺查到的毒與黃裳所中之毒一致,又失了僧人那截指頭做最後認證,毒害黃裳的罪名就只有他去背負。而且這件案子不會因故拖延,朝廷需要盡快對衆給出交代,平複有人妄圖借用此案生出意料不到的風波。”

“可祖父閉口不言是為了如今的大宋朝廷!如果莊文太子還活着,這件事只能在暗中查辦,最好連皇帝都先不可驚動,否則——”陸元韶戛然止口。

韓致遠接過他未說下去的話,“否則此事牽連甚廣,包括魏王一脈都無法脫身,大宋将會上至朝堂下至民間,掀起一場更加殘酷的肅清整查,正可令人乘勢揭竿而起,各藏心思者聞聲而動,如今偏安一隅的大宋皇朝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被外面的瓢潑大雨浸的陰涼涼的屋子裏,三人寂然無聲。

一道破空的轟鳴雷電劃過窗棱,晃亮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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