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葡萄

“哦?”晏娘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還有如此不識趣的人嗎?連姑姑您的面子都敢不給?”

桦姑不屑的笑了下,“就是鏡兒那個丫頭,被一個教書的迷住了心智,這幾年都懶怠的很,也不知道那窮書生給了她什麽好處了,前幾日啊,竟然告訴我準備收手不做了,說什麽有人要娶她進門,我倒要看看那男人拿不拿得出這些銀子,少一分一毫我都不會放人的。”說完這番話,她便站起身來,“姑娘既然應承下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我送姑姑出門。”晏娘跟在身後和她一起朝門外走去,兩人一同來到院子裏,桦姑的腳步卻慢了下來,望向左邊敞着門的偏房,眼睛漸漸罩上了一層精亮的光。

“晏姑娘,”桦姑走到偏房前,目不轉睛的看着裏面,“這屏風可是你繡的?”她指着裏面那扇白底紅花的屏風,眼睛裏全是貪婪。

“正是。”

桦姑沒經過允許,已經走進偏房,手指撫上絲布,“這花叫什麽,為何我從未見過?”

“不知。”

“不知?”

晏娘笑了笑,“并非故意瞞着桦姑,只不過前幾日我做了個夢,夢中有一條又長又寬的大河,河的旁邊種滿了這種紅色的花,花瓣細長,就像美人的手指。夢醒後,我便将它們繡在屏風上,所以桦姑問到來歷,我确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怎麽,姑姑對這屏風有興趣?”

桦姑繞着屏風轉了幾圈,嘴裏啧啧嘆道,“我一看到它,便覺得心魂不在,像是被這花瓣吸走了似的,若将它放在栖鳳樓,想必比那些交頸鴛鴦還要吸客吧,”她眼珠轉了轉,“姑娘可否再做一扇一模一樣的屏風,我必出重酬。”

“姑姑言重了,若是喜歡,盡管叫人将它搬走便是,姑姑不嫌棄我初來乍到,如此照顧霁虹繡莊的生意,我正不知該怎麽感謝呢。”她這話說的真情切意,引得桦姑幾乎佯裝着要掉下淚來。

她抓住晏娘的手,“姑娘真是重情重義之人,以後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在這新安城,哦,不,就算是東京西京,我桦姑的名號還是多少能起上點作用的。”言畢,她抓出手帕擦擦眼角,然後高聲的命令候在外面的小厮進來,麻利的将那屏風搬到馬車上運走了。

右耳看着馬車漸漸走遠,聳了聳肩,随着晏娘走入院內,“果然是個貪得無厭的家夥,你略施小計就引得她上鈎了。她若知道你說的那條河就是忘川,還不得哭死。”

晏娘打了個哈欠,身子一斜,毫不顧忌的坐在門檻上,“也怪不得她,剛才我施了點法術,讓她耳中聽到的不再是亡靈的哭聲,而是一些淫詞浪曲兒,她一個老鸨,自然會被這花迷得忘乎所以,心急火燎的将屏風要去了。只是,她口中那位即将贖身的鏡兒姑娘倒是有點意思。”

“有什麽意思,你不是說過,男女之事是最難揣摩的,七情六欲這些玩意兒,我們這些妖怪根本無法參透,所以也不要妄想去弄個明白。”

晏娘瞥了他一眼,“想哪兒去了,我是說要給鏡兒贖身的那個教書先生,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迅兒口中的那位扈先生。”

“他有什麽古怪嗎?”

晏娘接過右耳遞過來的一串葡萄,塞了幾顆放進嘴裏,“他啊”

院門被人敲了幾下,蔣惜惜的身影出現在門前的一道陰影裏,她陰沉着一張臉孔,看着院內正吃果子的兩人,“姑娘,現在方便我進去了嗎?”

晏娘将手裏的葡萄皮扔到樹下,“都是鄰居,姑娘何必如此客氣。”

蔣惜惜沖他們兩人走了過來,語氣和她的步子一樣直,“方才我看到桦姑的馬車在你這繡莊前面停了很久,想必她又給姑娘送來了一筆大買賣吧。”

晏娘沒有回避她質詢的目光,“霁虹繡莊确實一直和栖鳳樓有生意往來。”

“姑娘怎可做這等背信棄義之事?”見她一點都不隐瞞,蔣惜惜心裏的火又蹿高了幾分。

右耳從地上一躍而起,“背背信棄義?蔣姑娘怎麽年紀輕輕的,也像那些三姑六婆似的碎嘴皮子,我家姑娘不就是做了栖鳳樓的買賣嗎,怎麽就入不得你們這些清白人的法眼了?”

“我碎嘴皮子?”蔣惜惜也急了,面色一陣青一陣紅,“我是看晏姑娘在玉泉鎮幫了新安府的忙,所以便認為她也是個正直之人,可是沒想到她,不,你,”她指着晏娘,“你竟然會和桦姑那樣的人同流合污。”

右耳想上前再分辨上幾句,卻被晏娘攔住了,她看着蔣惜惜,“姑娘是将世上之人劃分成黑白分明的兩個陣營了?好人便純白的像一面紙,容不得半分污點,而壞人卻也只能一根腸子黑到底,不能有閃光之處,是不是這樣?”

“難道不是嗎?”蔣惜惜硬硬的頂過去。

“當然不是,人性絕不是非黑即白這麽簡單,它其實更像這串葡萄,有的酸,有的甜,但是甜中總帶着酸,酸裏亦透着甜,根本就是渾然天成合為一體,用刀切都切不開的。”

這話說的很形象,像蔣惜惜這樣沒讀過書的人也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但是她卻依然嘴上強硬着,“我聽不懂你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桦姑是新安城的毒瘤,如今更是擋了程大人的道,姑娘于情于理都不該幫她。”

晏娘定定的看了蔣惜惜半晌,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我只是幫栖鳳樓繡了幾件衣服罷了,礙着你們家大人什麽了,現在天兒熱,姑娘也吃點果子涼快涼快,這是右耳剛從冰水裏拿出來的,特別解暑。”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蔣惜惜也覺得自己剛才莽撞了了,她現在覺得站在這裏左右都是尴尬,于是連忙找了個借口,擡步朝門外走去。

“蔣姑娘。”晏娘突然在背後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嗎?”

“你的身體恢複的如何了?”

“勞姑娘挂心,只是皮外傷,程大人已經幫我用了最好的金瘡藥,現在只是偶爾還有痛感,基本已無大礙了。”

————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