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傷

“大人,大人,蔣姑娘回來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響徹了新安府。

程牧游放下手中的信,從書房一路小跑迎向門口。新安府的大門前停了一輛馬車,一個身材颀長的年輕人橫抱着蔣惜惜從車上走下,将她交給滿臉擔憂的程牧游。

“惜惜。”

“大人,荊雲來……快,去荊府……”蔣惜惜一口氣沒接上來,将一句完整的話說得斷斷續續。

“荊雲來已經死了,你先不要說話,我這就給你療傷。”程牧游看見裹在她腹部厚厚的衣物已經被血浸透了,忙抱着她朝內室沖去。他走出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送蔣惜惜回來的那位年輕人,“兄弟先稍事休息,我處理完惜惜的事再來謝你。”

那年輕人臉上挂着同情的笑,沖程牧游略一颔首,随着衆人走入了新安府。

“人回來了?”晏娘将最後一針從絲布中拔出,擡眼望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右耳。

“回來了,”右耳肩膀上搭着條白毛巾,漫不經心的說道,“跟着一個英俊的後生一起回來的。”

“那人什麽樣子?”晏娘邊說邊将絲布抖開,雪白的布料上,一朵血色的花正拼命向外延展着自己的花瓣,那些花瓣就像姑娘們纖細柔軟的手指,蜿蜒着,蜷曲着,像在對畫外的人發出某種不言自明的邀請。

“像是個官爺,穿的人模狗樣的。”右耳走近絲布,輕輕**那朵妖豔的紅花,“哎呦,”他叫了一聲,猛地将指頭縮回來,“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晏娘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你呀,就是毛躁,這叫亡靈花,可以通向地府,将亡人的魂魄帶回陽間。”

右耳瞪大眼睛,繞着那朵花跳來跳去,卻不敢再靠近半步,“你繡它幹什麽?”

“做屏風,”晏娘将絲布卷起,“你明天到後山砍幾株青竹,記住,要選陰山處的苦慈竹,終年不見日光,陰氣最盛的那種。”

右耳撓撓頭,本想再多問兩句,懷裏卻突然被扔入了一卷絲布,“把它收好,我也乏了,先回房歇着了。”

右耳忙跟了上去,皺着眉毛擋在她身前,“傷還沒好全?你現在雖然不怕火燃,但是那畜生可是幾百童靈的殘骸凝成的,殺了它,不說自損八百,卻也傷了元氣,又何必這麽拼命?”

“你這小東西倒學會關心人了,”晏娘眼睛一眯,用食指輕戳右耳的額頭,“去幫我将那官爺的來歷打聽清楚,那夜我見紫氣西來,便發現他不止是新安府的救星,或許将來也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程牧游從蔣惜惜的房間走出來時已是夜半,史家兄弟已經蹲在門口睡着了,聽到動靜後,兩人慌忙爬起來,“大人,蔣姑娘她如何了?”

“我幫她将傷口處理了,現在她已經睡了。”程牧游的聲音平靜的有些不自然。

“那我們哥倆就放心了。”史今面露喜色,史飛卻有點不放心,他盯着程牧游,“只是皮外傷嗎?我看蔣姑娘流了不少血呢。”

“放心吧,惜惜還算幸運,刀口雖深,卻沒有傷及髒器,我已經給她用了藥,相信很快就可以恢複。”

“哎,我就說蔣姑娘福大命大,你怎麽就不盼別人好呢?”史今摟着史飛的肩膀,強行把他拽走了。

程牧游眼睛落在他倆漸行漸遠的背影上,心思卻早已落在了別處。

“程大人,”那個送蔣惜惜回來的男人從不遠處的亭子中走了過來,他剛才坐在陰影中,所以三人竟沒注意到他。“失禮了,但是剛才無意中聽到你們的對話,實在是心中不解。”

程牧游看了眼屋內,示意男人放低聲量,那男人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随着程牧游朝書房走去。進門之後,程牧游便命看門的小厮退下,他親自倒了杯茶遞過去,眼睛卻盯在男人臉上,“想必我也瞞不住賢弟,惜惜的傷确實很重,而且絕不是皮外傷這麽簡單。”

男人将茶杯放下,他劍眉微蹙,“我只知道她傷的極重,但究竟傷到何處,還望大人不要隐瞞。”

“你是惜惜的救命恩人,所以我自不會瞞你,但是這件事,我希望只有你我二人知曉,不要讓它再傳入第三個人的耳中。”

“大人放心。”

程牧游的眼神從男人臉上移開了,他望向窗外,低沉的聲音中透着惆悵,“惜惜她這輩子都無法生育了,荊雲來那一刀刺穿了她的胞宮,雖不致命,卻斷了她做母親的權利。”

年輕的男人驚住了,“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程牧游發出一聲沒有溫度的笑,“他要将佛塔裏的女人全部據為己有,惜惜沒被他烙上黑蛇,已然是個例外,但是他卻以另一種方式毀掉了她的人生。”

男人“砰”的将劍砸向桌面,“此人如此心狠手辣,真是枉費了聖上對他的厚愛。”

程牧游看着桌上的那把寶劍,只見它劍身修長,渾身發着青綠色的光,劍柄處還鑲着一塊剔透的玉石,尊貴中透着股清冷。

“青蚨劍,”程牧游看向男人,嘴裏說出這三個字,“賢弟莫非是……”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了孩童般的兩個酒窩,“不敢隐瞞大人,在下就是劉敘樘。”

“劉敘樘?”晏娘放下手裏的針線,她看着右耳,“你果真聽清楚了?”

右耳仰面倒在床上,眼皮困的直打架,“千真萬确,然後程大人就說他是個帶着劍的刺猬還是啥的。”

“禦前帶刀侍衛,”晏娘自顧自的糾正道,因為右耳已經聽不到了,他翻了個身,轉瞬間就進入了夢鄉。晏娘将被子拉到右耳身上,眼睛望向跳動的燭火,嘴裏嗤的發出一絲冷笑,“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竟然把他給招來了。”

她站起身走到櫃子旁,将裏面那卷絲布拿出來在桌面上攤開,絲布上的亡靈花似乎比剛繡好時又大了一圈,周身散發着奇異的光芒。

晏娘癡癡的望着它:

他去那裏了嗎?

他沒來過,從未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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