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不該讓我帶劍進來
丹青生從考場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小雨。
這倒不是他眼神有多好,而是小梅莊的人幾乎全來了,大梅莊的人也來了不少。小雨站在梅元德和梅元祖這兩大莊主的肩膀上,在那手打涼棚翹望。
“小雨!”丹青生打了個招呼,走到諸人近前。
“元德兄,元祖兄,你們怎麽都來了?”丹青生一一抱拳。
梅元德呵呵一笑:“小雨姑娘說我們來,會讓您走黴運。但現在考完了,我們來總不礙事了。”
自從上次梅元德為小雨擋宋學山的戰詞,丹青生投桃報李,也收了一部分大梅莊的學生。兩個莊子的關系,由此得到了不小的改善。
小雨從梅氏兄弟的肩頭跳下,有些興奮的對丹青生道:“公子,我剛聽說裏面有人作出了妙筆生花的文章,那個是你吧?”
丹青生搖了搖頭,笑而不語。
這倒不是丹青生做作,而是那首《憫農》本是他人詩詞。雖然這個世界無人知曉,可丹青生還是有些介意。
“除了公子,肯定沒別人了。”小雨卻不會想太多,蹦蹦跳跳道:“回去要好好慶祝下,下個月還有院試呢。”
“對對對,先回莊子。”梅元祖連忙道:“我已經備好酒席,今天一醉方休。”
丹青生苦笑:“只是一個小考而已。”
“對先生來說,小考只是一個起步。”梅元祖文化水平不高,但見識廣博。
一群人正在這熱熱鬧鬧,一個差役突然走了過來。
“哪個是丹青生?”
“在下便是。”丹青生回身抱拳:“差官大人有事?”
“我是代知縣大人傳話。”差役道:“大人說要見你。”
丹青生回問道:“不知道知縣大人找在下何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差役顯得很不耐煩:“知縣大人相邀,你還婆媽作甚,去便是了。”
小雨有些不高興,但也識趣的沒吱聲。
梅元祖偷眼瞅了一眼差役,壓低聲音對丹青生道:“先生,知縣是縣試主考官,您還是去一趟吧,我們在縣衙外等您。”
丹青生略一沉吟,微微點頭。
一個月後就要參加院試,在此之前還是盡量不要節外生枝為好。既然那劉豐相邀,自己去見便是。連左都禦史郭海都見了,一個七品知縣又能如何。
………
當時在縣衙外,丹青生只和劉豐遙望了一眼。雖然察覺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但也沒怎麽把這個人放在眼裏。可是現在,丹青生與劉豐四目相對,才知道自己可能是錯了。
丹青生站在房間正中,劉豐則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悠閑的喝着茶。從丹青生進門,劉豐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營造了一種很壓抑的氣氛。
這裏是縣衙後宅,房間不大,丹青生至少察覺到了八人的氣息。埋伏的人都是通玄境武者,沒有一個人隐藏自己的氣息,明顯是有意為之。
劉豐那陰霾的眼神,更是讓丹青生想起一個人。他的二哥,黑白子。
黑白子心機頗深,是梅莊四友中最膽大妄為之人。這劉豐雖然遠不能與黑白子相比,但丹青生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們是同一類人。
“丹青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劉豐突然開口,隐隐帶着威脅的意味。
要是換個尋常士子,面對這突兀的開場白,勢必會慌了陣腳。但對日月神教出身的丹青生來說,這點伎倆連入門級別都算不上。
“平原知縣。”丹青生擰開葫蘆抿了一口酒,手很随意的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你能做出二品文運的詩詞,可見你是一個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沒必要繞彎子。”劉豐有些意外丹青生的鎮定,但依舊咄咄逼人:“這次縣試,你拿不到案首。”
丹青生意外的看了劉豐一眼,心中略一思量,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敢問知縣大人,令公子是否也參加了此次縣試?”
劉豐點頭:“不錯,當時他就在你左側隔壁。”
“噢。”丹青生恍然大悟,不由得笑道:“原來知縣大人,是想讓令公子拿這個案首。”
“我以為讀書人說話會比較含蓄,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劉豐瞅着丹青生,眉頭緊皺。
從丹青生進門開始,所有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外,這讓他心裏和不踏實。
“你和傑兒都作出了呈現文運的詩詞文章,就算放棄案首,也可直接參加下個月院試。”劉豐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若是你肯讓出,我可以給你補償。”
“劉公子喜歡做案首,讓他做就是。”丹青生聳了聳肩:“補償與否,大人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丹青生的反應,再一次出乎劉豐的意料。
“你不想做雙榜秀才?”劉豐眉頭緊皺:“那可是士子的榮譽。”
“在下只想順利參加一個月後的院試,名次并不重要。”丹青生問道:“大人還有其他事麽?”
用別人的詩詞過關,丹青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考這個再拿了案首,心中必然更加別扭。劉豐現在提出這個要求,幾乎等于幫丹青生解開心結。高興來不及,又怎會在意。
丹青生是挺高興,可劉豐只感覺陣陣無力。
做了那麽多準備,預想了各種可能,唯獨就沒想到丹青生如此的識相。不對,說識相也不正确。這個小子,似乎真的不在意這個榮譽。
自己在意的東西,別人卻沒有一點興致,這種感覺讓劉豐非常的不舒服,但又無從發洩。
沉默了好一陣,劉豐才無力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等結果吧。”
“謝大人。”丹青生微微躬身,轉身退出。
“噢,對了。”劉豐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道:“傑兒所作文章名為《興農六策》,回頭我會着人給你送去。”
丹青生步伐一頓,回身問道:“大人何意?”
“很難理解麽?”劉豐覺得有些好笑:“你和傑兒詩文互換,這《興農六策》自然要背熟,免得日後露出馬腳。”
丹青生眉頭皺起:“大人,我與令公子筆跡必然不同,如何能互換?”
劉豐微微一笑:“近日天幹物燥,很有可能會失火。前幾年的小考,曾經發生過火情,但發現的及時,沒有造成損失。不過這一次,很可能會燒毀部分試卷。”
“看來大人的謀劃,從幾年前就開始了。”丹青生淡淡道:“只是,這案首可以讓出,詩文互換,在下實難從命。”
“考場之內,妙筆生花,衆人皆看在眼中。不互換詩文,我兒的案首如何能服衆?”劉豐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這麽淺顯的道理,你會不懂?”
“如何運作是大人您的事,但詩文卻沒得商量。”丹青生深吸了一口氣:“能讓在下着相的東西不多,筆墨卻是其一。”
丹青生的反應其實也不難理解,說白了就是文青病。對于文藝青年來說,名利可以不要,但筆下的東西卻不能不珍惜。而且用的本就是他人詩詞,又怎能随随便便以自己的名義二次轉讓出去。
劉豐瞅了瞅丹青生,突然莫名的松了口氣。
現在這種态度雖然很不友好,但至少在他的想象範圍之內。
“既然如此,我也沒辦法了。”劉豐眼皮一擡,很自然的開口道:“丹青生持劍闖入後宅,企圖對本官家眷不利。來人啊……”
一陣呼喝,八名持刀大漢從房梁窗口等處出現,将丹青生圍在當中。
之前劉豐已經對丹青生進行過調查,真氣通玄,懂一點劍術。雖然考場上作出二品文運的詩詞,但并無“橫溢”突破跡象。說不定現在,他正承受着“破禁”反噬之苦。
所需要顧忌的,只是別讓丹青生祭出戰詞。
現在出現的這八名刀手,是劉豐嫡系中的嫡系。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全部由他們來做。擊殺科舉士子非同小可,為了萬全起見,劉豐特意将這八人全部喚來。
丹青生瞅了瞅那八名刀手,對劉豐問道:“大人,您對科舉士子下手,就不怕引起非議麽?”
“呵呵,你之前曾與我外甥宋學山發生争執,所以你我二人發生不快也在情理之中。”劉豐啧啧嘆息。
“本官的确小家子氣,為此訓斥于你。但你少年氣盛,拔劍相向,引發沖突。事後本官自然要向上禀明原委,少不了要受上峰責難,甚至有可能影響仕途。但本官有貴人的恩典,最終定可無事。只可惜你,一個前途無量的士子,卻為一時之氣而丢了性命。”
“精彩!大人謀劃之細膩深遠,實令在下嘆服。”丹青生似笑非笑:“不過據我所知,大人并無功名在身,晉升注定無望。所以影不影響仕途,似乎也不那麽重要。”
“哼!”劉豐被丹青生揭了短,大胖臉立刻黑了三分:“如此近的距離,被八名通玄境武者圍住,我看你如何祭出戰詞。”
“在下與人對戰,從未使用過戰詞。而且……”丹青生的手掌早已扶到了腰間的劍柄上,漠然的看向劉豐:
“大人的考慮還是不夠周全,你萬不該讓我帶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