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章
我之前只在小說裏看過靜脈注射這種自殺方式,現實裏真真切切目睹,只覺得整個大腦都空白一片。
不知是誰聯系了120,救護車趕來的時候,謝微已經不顧衆目睽睽地給pika進行了很久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但是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能看出已經沒用了,在被發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成了一具漂亮的屍體。
接下來的日子裏,公司對pika的後事避之唯恐不及,畢竟員工自殺,而且是年輕漂亮的女員工,對于一家私企的負面影響可能很嚴重,這時候抽身事外也許是最好的選擇。而且我多少能感受到,老板對此是有怨氣的。
機器貓就算了,曾跟我哭訴過如何真愛的石榴這時候也P都沒放一個,只有我以私交朋友的身份去過一次她家裏。我不想費筆墨描寫她的親人的痛苦,因為無論如何也述說不出哪怕千分之一萬分之一。至于謝微——從那天下班後他就沒有再去上班,也沒有回家——他住進了一所位于遠郊的療養院。
等到心情平複想去探望他,已經是一個星期後。
那地方公交不方便,我直接打車過去,在大門口随便買了點花和水果,往裏走時卻遇見了明教授。
明教授顯然也是來探視謝微的,見了我只是點一點頭,沒有多說:“他謝絕探視。”
我朝他笑笑致謝,還是繼續往裏走。就算謝微不想見人,我總不能把東西原樣拎回去。
房門上果然挂着謝絕探視的牌子,我四顧尋找護士想轉交手裏的東西,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有點意外的聲音:“……江先生?”
竟然是John。
他的穿着打扮永遠清新整潔,看起來人畜無害,手裏拎着個21cake的包裝盒。看見門上的牌子只是略皺了皺眉,就擡手去擰門球。
裏邊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純白色的房間很安靜,也許是為了照顧病人心情,布置得簡約明亮,窗子比一般居所大得多,淡藍色窗簾直垂到地面,陽光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射進來,似乎還帶着外面噴泉綠樹草地的純淨氣息。
謝微正靠在床頭發呆,只經過短短六七天,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輕狂靈動的年輕人,臉色枯黃眼神黯淡,睡衣空落落地罩在身上。看見我們進來也沒有什麽反應,神色間都是“随便,愛誰誰”的意思。
John把蛋糕盒放在床頭櫃上:“Hello,帶了點東西來看你。”他笑了笑,似乎也清楚現在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客套,“想想你應該需要這個。——畢竟神經受創不能感知很多快感後,甜食是重要的多巴胺來源吧?”
我悚然擡頭,認識謝微這麽久,也知道他愛吃蛋糕,卻從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謝微顯然也震了一下,有點遲緩地擡頭看着John。後者熟門熟路地動手拆開蛋糕盒,切成四塊還分了我一盤:“別驚訝,你這麽聰明應該早就料到,我對你的了解遠比你想的要深。”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這樣也許方便看着謝微的眼睛:“聽說你女朋友去世了?”
謝微不看他,還在嘴硬:“那不是我女朋友。”
“好吧。”John聳了聳肩,“所以這是你給她服藥的原因?”
他的話很簡略,但是意思我們都能領會,的确是。謝微顯然被刺痛了,一言不發就要按鈴通知護士趕人,John已經飛快按住了他的手背:“聽我說完,——知道這件事後我很遺憾,有些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後悔。——當初我沒有把服藥後的反應告訴你,現在看來也許是錯了。”
他執意盯着謝微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江先生也不是外人,我就不隐瞞什麽了。你還記得艾莉麽?那個第一次見面曾把你吓得不輕的妓_女,她服食堕天使之後有一個時期恢複了生機,努力想要戒毒重新做人,但最後自殺了。我想,你應該反省過,認為是自己的配方出了問題,甚至改進過了。但如果我沒猜錯,改動後的藥物依然是有問題的,這個問題導致了艾莉和你那位——朋友的死。”
“不可能!”謝微蠟黃的小臉上多了幾分血色,他瞪大眼睛,第一次回視John,“修改後的配方不會有問題,我用大鼠和貓實驗過,全都沒有異常,這不可能!”
John的态度遠比他冷靜:“我知道你無法相信,但這是真的。我也對藥物學有所了解,雖然科學天分不如你。在嘗試過堕天使之後,我就察覺到這種藥物存在缺陷,并聯系了專家一起研究——別緊張,是我們內部的專家,絕對安全可靠。——得出的結論是,堕天使确實能刺激脊髓內部的未命名物質,帶來最大快感,且看似不會造成生理依賴;然而它是存在副作用的,會在刺激的同時,對脊髓內的遺傳密碼,姑且這麽定義吧,造成不可逆傷害,顯著症狀就是服食者對負面情緒的調節和控制能力會大幅度被削弱。一些極端念頭産生後,馬上被他們沖動地付諸實施。”
他看着謝微,輕輕搖頭嘆息,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目光居然有些悲憫:“我不知道你的導師和同僚有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你對自己的數學能力太過自信,輕視了實踐在科研過程中的必要性。用人類做這種實驗本來就是輕率且極度危險的。你居然用在了自己的女孩身上。”
謝微越聽神色越是平靜,最後甚至慘笑起來:“你現在說有什麽用呢?都已經晚了。”
John凝視他,語氣溫和:“我要出國了,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想想此一去也許不能再見,有些事還是讓你知道的好。”
然後,這個毒_販子說出了我一早就規勸過謝微的話:“關于堕天使的研究……我建議你,到此為止吧。”
他沒有多廢話說原因,原因我們都明白。
謝微的肩頭卻難以察覺地震動了一下,第一次揚起臉,目光恢複了些許神采:“你要出國?去哪裏?”
John聳聳肩:“無可奉告。我只能說,有緣的話……”
謝微打斷了他:“國內混不下去了,是不是?”
不愧是道上混的主兒,John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有什麽事情嗎?朋友一場,認識你很高興,如果有心願未了,趁着在國內,我或許可以幫你辦妥。”
謝微眼睛裏的神采更明亮了,照得那張臉也似乎不那麽憔悴。他轉頭看向我:“江然,你先回去吧。我想單獨和呂先生聊聊。”
直到很久以後,我還在想,如果那天沒有離開,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慘劇的發生?可是我低估了謝微的腦回路和下限,或者他說得對,無論多麽高端的儀器、多麽精密的計算,都看不透……一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