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章
【謝微日記 2014-5-7】
進家門跟做賊一樣,幸虧馮姨不在家。
這位精力無限的中年婦女最近迷上了廣場舞,每晚八點到九點半固定去家附近小廣場活動,無形中給我提供了免于被盤問的便利。
在衛生間裏脫掉身上被撕破的襯衣,鏡中是一張異常逗比的臉:左眼帶着淤青,臉頰腫起一大塊,嘴角邊還破了道口子,隐約的血絲拖到下颌。
不知道那些人的拳腳在我的肩背上留下了什麽樣的痕跡,能看到的就是肚子上挨了一記重踹的青紫和膝彎處被木棍重擊留下的暗紅淤痕。草草沖了個冷水澡,從地上團成一團的褲子兜裏摸出明教授給的雲南白藥,呲牙咧嘴地塗在傷處,鏡子裏被牽動的唇角裂口重新滲出血來,臉色青白。
媽的,那些小流氓!
晚上pika跟那幾個雜碎去吃飯,我也沒心情跟江然瞎混,下班後就坐地鐵到了中關村。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給我提供貨源的那位新疆兄弟今天竟然沒出攤,我回憶着他的指點來到背巷,踩着滿地的垃圾油污尋找目标。
“大哥!你看那小子!”
“生面孔啊,以前沒見過。”
那邊兩個竊竊私語的家夥不知道我配戴了美國帶回來的無線監聽設備,可以察覺一千米以內的微小動靜并定位。由于接觸圈子裏的人不多,我模仿電影裏的樣子豎起衣領,賊眉鼠眼左顧右盼。
“看他不像是抽的主啊,是不是條子?”
“你見過穿範思哲的條子嗎?——去,上去試試他。”
一看就是小弟模樣的流氓湊過來,咧嘴露出一口不遜于石榴的爛牙:“兄弟,抽嗎?”同時髒兮兮的手指做了個撚的動作。
我強忍住惡心學他的猥瑣嘴臉:“不,我是賣的。”
那孫子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回頭沖那位“哥”打了個眼色。那位“大哥”晃晃悠悠叼着煙過來:“賣的?什麽貨?”
我沒有立刻取出裝在襯衣暗兜裏的堕天使,而是神秘兮兮地一笑:“好東西,美國來的。”
“大哥”臉色青黃,隐隐可見皮膚下邊的青藍色血管,眼睛裏有種無精打采的神氣,十有□□也是個瘾君子。聽了我的話,耗子似的眼睛閃過一絲好奇的光亮:“美國來的?咖啡還是四葉草?”
我還真不清楚他們的黑話裏咖啡指代什麽,四葉草又是什麽玩意兒。只能盡量調動其好奇心:“都不是,比那些都好。”
那人笑了笑,從笑容裏我難以判斷他在想什麽:“小朋友,是誰介紹你來這兒的?事先沒跟你講過規矩?”
規矩?靠!我還沒想好回答什麽,對方已經了然:“得了,又他媽得科普,你說我幹這個容易嗎,掙着賣白菜的錢,還得給這幫小丫挺們免費做培訓,培訓完了就不跟着你幹了。你說我是不是倒黴催的!”
你丫不是倒黴催的,你丫太有文化了,還懂什麽叫科普什麽叫免費培訓。
那位哥示意我跟上,我一邊跟他往巷子深處走,一邊暗地裏記着路線。北京城的小胡同七拐八彎,到了一處外表看來還有點古典韻味的小院門口,他似笑非笑地擡了擡下巴:“進去。”
我本能地有點脊背發涼,強笑道:“這……”
話音未落,一陣狗吠在院裏暴起,吓得我一激靈,手心裏全是冷汗。再看看小院缺了半扇門,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這門關不上,進去就進去,姓謝的長這麽大怕過誰?
一進院子我又他媽吓了一跳:院裏的木樁不但拴了條柴狗,還拴了個女人。
我看不清她的臉,那一把拖到地面的長發即使染成黃色也掩蓋不了枯草般的質感,而她身上的紅色劣質皮裙七零八落,暴露着大片大片蒼白的肌膚。她四肢着地伏在地上,一條生鏽的細鐵鏈從頸中那只充滿xing意味的項圈延伸出來,和不斷吠叫的柴狗鎖在一起。
看見“大哥”進來,她連滾帶爬過來,似乎想抱住男人的大腿:“……求求你了,給我吸一點……等我有了客人就還你錢……”
聲音嘶啞得刮骨磨牙。
“滾開!”“大哥”不耐煩地想把她踢開,轉頭看見我,突然惡作劇般笑起來,“這樣吧,你今天陪我這小兄弟一次,我就給你點。”
艹!我趕緊擺手:“心領了心領了……你不看看貨?”
“看什麽?”那孫子露出板牙一笑,那一笑異常邪惡,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激起我內心深處的警覺和恐懼,某種接近直覺的反應讓我一低頭,風聲擦着後腦掠過,緊接着膝彎裏受了一下重擊,不可控制地跪倒在地。
跪倒的那一瞬我看見那個女人亂發下的眼睛,像是某種獸類的眼睛,絕望而凄厲,直到現在想起還會心悸。
跟她的對視僅僅是一瞬,接踵而來的拳腳直接讓我趴在了地上,“大哥”一腳踩在我後背,剛才那個小弟和另一個不認識的王八蛋撲上來,直接扯開我的襯衣就往裏摸,不僅把裝着堕天使的藥瓶抓到手裏,還順便拿走了我褲兜裏的手機和錢包。
我嘴裏滿是血腥氣,任由那兩人架着我胳膊直立起來,然後左眼挨了“大哥”一拳,他戲谑的聲音在我耳邊帶起一股腥臭氣息:“小子,今天這是教你做人,連規矩都不懂也敢出來賣,不怕把自己玩死?”
腹部又挨了一下重擊。我被藥物改造過的神經系統僅僅對煙酒藥品引起的快感免疫,而正常的知覺不受影響,這一下膝蓋的重擊讓我感覺五髒六腑一起翻轉過來,痛覺撕扯着每一根神經,張大了嘴巴卻只能喘氣,活像被撈出水的魚。
連續落下的棍棒和拳腳終于喚醒了意識,在臉上挨了一記耳光之後,我幾乎是本能地一振手臂,用連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道揮開了架着我胳膊的兩個小流氓。他們并沒有太用力,大概是覺得我這樣的弱雞不值得認真對付,而掙脫後我沒有采取任何反擊,徑直轉身朝門外狂奔。
“抓住他!”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奔逃的速度,但“大哥”這短短的三個字落在我耳中,竟有種越來越小的距離拉遠感,盡管膝彎劇痛,我竟然沒有跌倒,或許人類在極端環境下的潛能是無窮的。那兩個身板比我壯實的流氓居然沒能抓到我,任憑我一路狂奔到巷口,跑上大馬路的時候心髒在胸腔中聲如擂鼓,夕陽已經落下,四合的暮色裏依然有不少行人路過,這些路人讓我稍微恢複了一點安全感,站在路口大口大口喘着氣。
那幾個流氓在巷口探頭探腦,似乎在猶豫是不是繼續追過來,我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不顧喉嚨裏的痛感打算繼續逃跑,這時,一輛黑色的日本小汽車停在我旁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熟悉而我現在絕對不想見到的臉。
“上來。”
“……”
“快一點,你想讓我被貼罰單嗎?”
“……”
我不适應明教授突然有如此的幽默感,猶豫了一下後拉開車門鑽進去。坐下才察覺全身疼得火燒火燎,襯衣褲子全撕破了,再看看後視鏡裏那張狼狽不堪的臉,不由佩服明教授竟然還能認出我。
“你家在昌平區?”
“對。”
明教授打開導航,一路上沒有跟我多說一句話。快下車的時候才取出一個小瓶子給我:“朋友送的雲南白藥,治療跌打損傷很有用。如果實在不行,就去醫院看看。”
“……哦。”我車上編好的一肚子說辭全然沒有用武之地。這老小子,實在是高深莫測。
比起應付明教授,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手機還在那幫王八蛋手裏,微信都是自動登錄的,這可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