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6 章 先殺後焚
胖子回身上了肩輿,率衆地主富戶準備離去,臨走前又沖朱熹補了一句,“朱大人,你以為将火災一事刻意壓着,就傳不出漳州城?不瞞你說,我已經如實告知臨安城的表兄,桂林村火災真相如何會直達天庭!你就等着被罷官,老老實實的講學著說,為我大宋培養才子便是,別再在官道上瞎混!”
待那行人遠遠離去之後,朱熹對何四娘道,“四娘,下葬一事就托你來主持操辦,若有需要就找州府主簿解決,錢財若不夠,我再讓人趕回尤溪去家裏再取。日子老夫之後就定。”
死了這麽多人,還要體恤安撫,州府的底子怎樣,朱熹很明白。
何四娘也理解,“朱大人時常捐資助學,能有多少錢財?留着那點就不要從老家人手裏摳取了。我何四娘的拳館雖然也沒了,可朋友不少,互相籌借,大家也都會幫這個忙。”
“四娘大義,堪比男兒,實為大宋巾帼,老夫在此唯有道聲感謝!”朱熹向何四娘抱拳拱手。
“大人客氣!四娘授受不起。”何四娘趕忙向朱熹回以作揖。
“屍首停在哪兒?可否帶我去看看?”一直默不作聲袖手旁觀的韓致遠走到朱熹身邊,低聲詢問。
“老夫再去義堂拜會。”朱熹道。
“朱大人,請!”
何四娘親自陪同,與朱熹等人來到位于登高山西麓一片空場地。
這裏原本是漳州各家拳館的大小弟子設擂臺比劃的場地之一。此時成了停放焦屍的地方,由看守城中義莊的老叟在這裏照料。
初到這片場地,看到的是五個臨時支起的大帳篷,那名老叟正坐在帳篷外的石頭上喝酒,就像是一個普通老者在守着家門。
“朱大人來啦。”老叟看到朱熹,趕忙放下酒葫蘆。
義莊的看守人普遍都有個嗜好,那就是愛喝酒,酒壯人膽。
“你在外面等着。”韓致遠朝一所帳篷走去。
“我不怕。”慕清顏毫不猶豫地跟上。
“有什麽好怕的,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姑娘。”韓四一把将帳篷的簾子掀開,剛邁進去便退了出來,“算了,沒什麽好看的。”
“韓四,你是怕了吧!”周虎沒給面子。
韓四死不承認,“真沒什麽好看的,人都燒城焦炭,能看出什麽?”
韓致遠見門簾上貼着标識,上面寫着的應該就是桂林村裏的各家鋪子名。
見這支帳篷上就貼着“玉婷館”,便掀開簾子進去。
滿帳篷的焦屍,幾乎沒有全部完整的屍身,因為被燒的焦透,在棚子裏放置了好幾天都沒有招到什麽蠅子,一具具猶如炭塊,或者說像是用炭塊雕刻的各種人形部位。
每一堆焦屍前都放着一塊石頭,石頭下壓着一張紙條。
慕清顏彎身一一查看,找到“玉婷館”的紙條,“在這裏。”
韓致遠走過去,将她拉開,“一邊兒去。”
“我都習慣了。”
“手都成了冰涼。嘴硬!”
慕清顏兩手交叉搓了搓,“不是害怕,是心涼所至。”
“随你。”
韓致遠也不再多說,走近歸為“玉婷館”的一具焦屍。
肉都焦化貼在骨骼上,根據大致形體推斷,應該是個子中等的男人。鼻耳都已燒化,殘留着一顆焦黑的骷髅頭。
韓致遠将下颚扳開,取出一條帕子塞入口腔,轉了幾下抽出來。
“不算黑,沒有吸入多少煙灰,死後被焚。”慕清顏給出結論。
韓致遠又查看了一下歸為“玉婷館”的其他頭顱,而慕清顏則去旁邊查看屬于其他鋪牌的屍體。
經過二人一番查看确定,但凡其他地方保存下頭部的,撬開口腔都能擦出大量煙灰,均為被活活燒死,只有“玉婷館”的人是先死後燒。
也就是說,有人故意将死屍丢到玉婷館之後才放的火。被冠以玉婷館之名的屍骨根本就不是玉婷館的人,很可能是從旁邊人家殺死之後丢到玉婷館,代替玉婷館的人去死。
整個桂林村的人,暴露在外面,或者埋在倒塌的房梁以及其他不經燒的木類等物之下的屍骨,早就差不多都燒化成灰,留下的也就是最後的那點殘骨,能留下完整一些的殘屍都是被壓在瓦礫之下,有了厚重的遮擋才存下來一副骸骨。
朱熹說死了三百多人,那是根據桂林村的人口估算,真正被擱置在這五個帳篷裏的屍骨遠遠不夠三百具全屍,全部無從辨認,另外便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炭化屍塊,更是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朱熹走進帳篷,嘆息道,“我希望有人能夠仔細辨認,識出自己的親人,帶其回家。可惜僅有三具屍首被确認領走,還有二十八具是根據屍首咽氣的位置判斷識別,其中就有何四娘的拳館裏的人。但也只是一起領走,無法辨得清誰到底是誰。”
“這剩下的一百一十五具較完整的屍骨,還有那些燒殘的屍骨,我們能做的,只有盡量将他們按照擡取的位置分類安放,可也僅是分辨得出大些的鋪宅。時至今日也無人認領,怕是舉家喪命,或者是從外地而來。能查到原籍的,老夫已命人給他們家鄉的人送去消息,至今還未回音。剩下那些查不到來歷的,也就只能被當做無名屍。還有那些平常人家的散戶,以及亂逃出去的人,更是無從分置。最終,只能将這些同命相憐的人合葬,同穴長眠!”
“朱大人,桂林村失火絕對是兇殺案。”韓致遠道。
“真正的迎客石失蹤,定是人為,可那麽兩塊石柱如何被人盜走替換?又與桂林村失火有何關系?”朱熹問。
“桂林村火燒一片若不是有大量易燃之物為引,便是起火點居多,分布整個桂林村,其實朱大人也據此比較偏向認為是有人故意縱火,只是沒有任何線索,不好以官府之名給衆人結論。是吧?”
朱熹點點頭,灰白的胡須如落了一層愁容白霜,“沒錯,失火距今十餘天,老夫沒有任何線索,雖有不少針對老夫之人,可也不能無故将其扣以兇徒之名,實在無從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