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5 章 公平與命
“如果能查明桂林村失火、迎客石碎落與開元寺有關，那三百多條性命足夠将開元寺僞僧盡數殲滅了吧！”廉輝雙手緊握。
一行人正說着，從旁邊小道走來幾個男女，全部從上到下一身缟素，挎着裹了白布的籮筐。
“朱大人。”那幾個人走近之後，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帶頭朝朱熹施禮。
“何四娘，你們又來了。”朱熹嘆道。
遠處，還有身着缟素的人陸陸續續的向這邊趕來，他們都是從其他地方繞過桂林村火場來到這邊。
容色哀戚的何四娘回道，“是的，朱大人。這麽多人慘死，到了陰間也是凄苦，我們幫不了他們什麽，能做的也就是多送送他們，多燒點紙錢給他們，盡這麽一片綿薄心意。”
“有心了！朱熹在此替那些無辜遇難者謝過各位父老鄉親！”朱熹朝衆人拱手。
“大人客氣，都是為了鄉親，不少人都跟奴家一樣，桂林村有我們的根。”何四娘說着，眼角落下幾滴凄然的淚。
陸陸續續站到何四娘身後的人也跟着哽咽。
“我弟弟一家都被活活燒死了……”
“村頭三愣子跟我一起長大的。”
“我叔叔只是到這邊的墨館跟好友敘舊，不想……”
……
“大人，什麽時候下葬？”何四娘問。
朱熹嘆了口氣，“老夫是想盡量讓他們能夠被自己的親友領走，再等等吧，看還有沒有遠方的親眷趕來。”
“燒成那個樣子，都不好辨認。”何四娘道，“我們也都是根據大致從火場挖出來的位置領走了自家的人，剩下的連住地都不好辨認的，更是不知道誰是誰了，還有那麽多逃到了家外，又怎知誰是誰家的人？這裏，還有不少人只知道親友葬身火海，想領卻領不走的，實在不行，就給他們一起辦個合葬，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吧，大人！”
“大人——”後面跟着所有人抽噎不已。
“老夫初到漳州上任便出了此等慘案，實愧對父老鄉親！”朱熹面向衆人深深鞠躬作揖。
“天災人禍，跟大人又有何幹？即使大人未到漳州，它該有的災還是有的。”何四娘輕輕拭了下眼角的淚。
“錯了！這天災人禍就是朱大人帶來的！”
一隊人氣勢洶洶的趕來，将那些來做祭的缟素百姓沖撞到一邊。
為首的是個臉圓腰肥，滿面的橫肉快要榨出油的胖子，下了肩輿，踱着八字步挪到朱熹跟前，“朱大人不過剛到漳州兩個多月，就把漳州上下搞得烏煙瘴氣，惹的老天都不高興，撒了這把火，誰敢口口聲聲說桂林村的火災與朱大人無關！”
何四娘道，“朱大人是在為我們百姓做主——”
“住口！”胖子喝斷何四娘的話，“為百姓做主？難道我們這些人就不是漳州，不是大宋子民百姓嗎？為一幫窮鬼做主，就要剝奪我們的家業？朱大人，你是朝廷命官，要對我們這些百姓一視同仁，不是殺富濟貧目無王法的俠盜！”
“漳州的田地大多都在你們手中，這麽多百姓被你們壓榨的沒吃沒喝，他們窮苦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強霸地主？朱大人只是讓人都公平一些，何錯之有？”何四娘反斥。
“朱大人沒錯，朱大人沒錯！”跟随在何四娘身後的缟素百姓振臂高呼。
“沒錯何至招來如此大災？沒錯何至連迎客石都摔落？”胖子指指滾落在山腳下的數塊大石頭，“朱大人不僅欺壓我們，連開元寺都不供奉，這只不過是被初次警告，已經致使三百多人無辜喪命，朱大人繼續一意孤行，是不是要讓整個漳州百姓都為你做了死祭才善罷甘休！你們是要所謂的公平，還是要自己的小命？”
何四娘身後的呼聲漸漸停止，衆人沉默下來。公平與性命之間，他們必然選擇茍且的活着。
唯有那位何四娘一身豪氣，“你們少危言聳聽，趁機妖言惑衆！你們這麽挑事，我何四娘倒是覺得桂林村這場火似乎跟你們有關，是不是你們故意行兇，以此阻止朱大人施行變革，保護你們的利益？”
“何四娘，你收了官府多少好處，在這裏為他們說話？你的拳館可是也在桂林村中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我就奇怪了，整個拳館怎麽就你完好無事？你的拳館弟子死的死傷的傷，你不應該為他們讨要公道嗎？怎麽句句都替罪魁禍首說話？”
胖子說着，又轉向何四娘身後衆人，“死在桂林村的有多少是你們的親人？你們以為就憑給他們燒幾張紙就是盡了心？冤有頭債有主，一邊燒紙，一邊還供着你們的朱大人，這是要讓你們的親人死不瞑目啊！你們想想，之前大家都相安無事，就是這位朱大人來了，要推行什麽土地變革，說什麽田稅不均，制定了一個什麽‘經界’來，瞧瞧，出事了吧？出事了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福祿，我們所有的是前世修來的，你們受不起，否則命就終了，瞧瞧，‘經界’偏向你們的好處，你們有福去享嗎？朱大人是朝廷命官，他是想建政績，得你們這幫人賜予的美名給他增光添彩，想要往上爬，你們一個個都傻乎乎的做了他登高的踏腳石，還以為他真是為了你們！簡直愚不可及！”
“就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與那帶頭胖子一起來的地主們跟着起哄。
朱熹見狀，負手高聲道，“本官行事光明磊落，無愧于心。本官的任何名聲是靠自己的言行修來的，從未踩踏過任何一個人。本官之心天地可鑒！”
“天地可鑒？朱大人，您還在說笑嗎？瞧瞧這桂林村的慘狀，這就是天地在為您鑒證嗎？”胖子帶頭哈哈大笑。
“豈有此理！”廉輝又忍不住想要拔刀。
朱熹回手按住，“由他們去說，公道自在人心。”
“你們今日來是什麽意思？”何四娘雙手叉在腰間。
“沒別的意思，這事兒雖然被官府給壓着，可我還是要來給大家提個醒。該怎樣最好還是怎樣，以免再釀出大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