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怎麽盡力
“再說,你韓公子的看法并不盡完全對,你根本就不了解叔父所處的位置,你說叔父與陳秀娘他們的案子無關,可是這個‘愉’字怎麽說?清清楚楚的點明白玉無瑕又怎麽說?”
就拿這一條就能将韓大公子的自信與驕傲大打折扣。
韓致遠平靜地注視着慕清顏,将一切繁瑣的心緒暗生的波瀾全部融化在沉斂的眼睛裏,“我現在就告訴你,但是除了對我,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最好什麽都不要提及。”
當他看到這張圖,讀到那兩句題詞,從慕成安的留言中延伸出與“愉”有關的含義,他就知道再瞞不得她。
……
慕清顏知道了當今聖上親口承認制造出的艮山血案,也知道了“趙愉”其人便是不止一次聽說過的莊文太子,是李慶楊風口口聲聲追随的人,還有那個貨郎齊山的悲慘命運,藏于楊風心底的不亞于陳秀娘的憤恨……
大宋的皇帝做出了血案,就不能與民同罪嗎?因為涉及到了趙家皇室,這樁龐大的以案制案就得不到公正的審判?
那個雙手沾了無辜者鮮血的人,是大宋子民的皇帝,本該是愛民如子的皇帝!
“韓公子,大宋,回不去了嗎?”慕清顏盯着前方,眸底一片茫然。
她知道,臨安只是大宋的行在,大宋的都城原本在北邊的汴梁,大宋曾經的萬裏河山富有而遼闊,是情勢低下,被金人逼迫才不得已南遷。
幾十年過去,靖康之恥後,從來不乏滿腔熱血,期盼着收複失地的有志之士,也沒有少了一場場浴血奮戰。
天下人盡皆知者有受奸人所害,被太上皇平反的岳武穆滿門忠烈,身懷抱負而苦于難尋施展機會的詞中之龍稼軒先生與其他志同道合之人,為發洩心中悲憤,做出不少豪放詩詞。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這首傳遍大宋的《破陣子》便是稼軒先生所作,是寄給其好友陳同甫的一首詞。在襄陽的時候慕清顏就曾聽人唱過,前九句寫得何等酣恣淋漓,令人振奮激昂,卻抵不住最後一句的頹然失意,留下沉沉的傷悲。
而類似的感嘆,她也曾從叔父口中聽過不少,懵懵懂懂的年紀便記住,襄陽府以北,那不能夠随意踏過去的土地,原本也是屬于大宋。今日的戍邊官兵們也在牢牢堅守着城牆,捍衛襄陽城,阻擋金人兵臨城下,破關南犯。
“不管有多難,盡力而為。”韓致遠道。
“怎麽盡力?”慕清顏看向韓致遠,“沒有幹淨的源頭,如何流淌出清澈的水?”
“這是唯一的水源,就算不幹淨也得讓它流淌,一步步清理。如果将它堵截,或者幹涸,只能接入另外的水源,或者……決堤,沖破堵口,一湧而出,遭受水災之苦。在這個時候,大宋,不能生變!”
否則,就是給那些早已虎視眈眈的賊人提供了瓜食大宋,将大宋埋入歷史塵埃的可乘之機。
“我懂。”慕清顏點點頭,“只能忍,是吧?忍到等嘉王登基,改變這一切?”
“儲君之位也是個麻煩。算了,先不說這些。”韓致遠從慕清顏手中抽出那幅畫,“再來看看慕成安的畫作吧!”
慕清顏坐到韓致遠身側,倚着土壁,與他保持相同的方向,便于觀看,“兩句題詞的意思很明顯,畫又指的什麽?”
一湖,一樹,一廬,一狗,一男,一女,還有一面寫着“柳”字的旗幌子,一塊細小的玉佩,一截靠門的木棍。
“從畫面上看,門中有個木,似乎應指‘閑’字,高柳與狗……是暗指已故高宗的名諱嗎?特別寫出的‘柳’字的幌子是不是又指出什麽地點?”
韓致遠抖了抖畫,“這幅畫有處很明顯的不對。”
“是說草廬的門嗎?”慕清顏只看到這一處,“我也覺得這個門與整個草廬的結構來相比似乎有些矮了,如果畫中的這兩個人要是進去,怕也要彎身不少。”
“所以,絕對不是‘閑’字。而是……‘宋’。”韓致遠的指肚輕輕按在那扇門上。
“宋,狗?”
慕清顏心底一顫,叔父在這幅畫中如此清晰的表達不滿?這幅畫要是流傳出去可是逆反的鐵證!
韓致遠掃了眼臉色微微泛白的慕清顏。
她不是害怕,而是對這幅畫如此拆解下去,叔父的形象也在一步步發生改變。朝廷有錯,可以糾正,但是這般直白的表示态度,豈不是連大宋一起抛棄?在朝大宋的罪人之路上遠去?
“慕成安不是針對大宋,應該只是暗指趙氏當中的某些人。看來,高宗皇帝的手也不幹淨。”韓致遠點了點畫上的那條狗。
“在鄉下,看門狗都被視為我們的朋友,沒有人舍得願意無緣無故的将其殺害,食其肉更是難以下咽。畫上的這條狗也是卧在門外。”
“對,所以守在‘宋’門處的……高宗動不得。所以,這條狗才被慕成安畫的這般悠閑。”
“用這樣的方式暗指高宗皇帝……”慕清顏心想,自己此時與韓致遠談論的話題有多大不敬,随便被人拉出一句都足夠砍頭了。
所幸,此時他們在郊野之地,身下繁草,頭頂藍天,唯有天地聽得。
韓致遠道,“慕成安如此貶低高宗,說明這個高宗也是有瑕之人,如果沒有那句“魚無情”,單憑畫的這一處我會認為題詞第一句實則指的是高宗,而不會想到是當今聖上。”
“高宗在位,做的最失民意的一件事就是聽信秦桧害了岳武穆!”慕清顏似乎能夠明白叔父對高宗皇帝的不滿出自哪裏。
“可在慕成安看來,高宗還是動不得。就像你知道皇帝做出了艮山血案,甚至關于莊文太子的死都有某種幹系,卻不能動,甚至在此時都不能多說一個字。”韓致遠的手指捏着那幅畫的力度不覺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