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金沙舊事
“怎麽不确定是他?只有他忌諱我們活着。我不是流人,可并不比那些流人幸運。”貨郎吸了口鼻子,慘然一笑,“李慶、白風、阿姐都死了,我被困在臨安城落在你的手中,肯定也是死路一條,你用不着搞出什麽‘救人’的把戲哄我,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二十多年前趙惇就想要我的命,現在你把我送到他跟前,肯定能讨一個大大的封賞。”
“你到底是誰?聖上為什麽想要你的命?”
韓致遠本以為這個貨郎是莊文太子舊部中被流放到吉陽軍的一位頗有名望的人的子孫,所以才在陳秀娘等人當中占據一個特殊的位置,不想他竟否認自己是流人。
那麽,被皇帝視為眼中釘的人,究竟是誰?
“白風沒有告訴你?”貨郎反問。
“沒有,他應該是想保護你。”韓致遠道。
“阿姐說過什麽?”貨郎又問。
“她除了跟慕景彥說了一些關于慕成安的事,沒說其他。”
“是,阿姐那般愛護我,更不會說的。阿姐一直說這二十多年的命是她白賺的,所以她也不怕死。只要她不願意,沒人能從她嘴裏逼問出任何東西。”
“那你呢?如果我把你帶給聖上,聖上或者什麽都不會多問就要了你的命,或者即使要問,也不會讓旁人知曉。你甘願把自己身上的一切都随你化成一壇灰粉,從此再沒你任何事?”韓致遠言語間的涼氣悄然散去,換上了循循誘導的口吻。
“不!我不能這麽死!”貨郎不甘心,“我是趙惇作惡的人證,不能死!”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知道當今聖上什麽秘密?”韓致遠近一步追問。
“我告訴你?你還不是一樣将我送上死路?你還不是一樣替趙惇那個狗皇帝保守秘密?”貨郎冷笑,“告訴你,有用嗎?”
“當然有用。我不相信聖上做過的事,是因為你們沒有證據,不過是白家的人那麽一說,只是白安父子的懷疑。”
韓致遠口上雖這麽說,卻知道自己這話完全站不住腳。
如果只是懷疑,為什麽會有“失手”殺死楊風的事發生?沒有證據只靠一腔心血的行事為什麽令人那般坐不安穩,非得匆匆結果了他的命?
那麽及時的讓楊風死掉,只能說有人不僅不想讓他提出任何質疑,還怕他提供出什麽切實令其不利的東西,也就是證據!
皇帝怕的絕對不是楊風單單将不利他的傳聞再次挑開,真正怕的是有把柄落在了楊風的手中。
“如果你能拿出證據證明聖上做過什麽,能夠說服我相信,我韓致遠擔保,給你提供活下去的機會。”韓致遠站起身,走近貨郎。
“你拿什麽保證?”貨郎不信。
“我拿我自己的命,夠麽?”
貨郎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哈哈,姓韓的,你開什麽玩笑?你的命,怎麽取?”
“當今聖上能取!”韓致遠神色瞬間冷凝下來,“我剛說過,如果我就這麽把你帶給聖上,聖上會把你私下處置,絕對不會讓外人知道任何內情。你若告訴我,我便成了知情人,你說,聖上會放過我麽?明知聖上不會放過我,我會把你交給他,也就是把自己的命交給他?”
“這……”貨郎被韓致遠的話繞的有點轉不過彎兒。
“你想想,當年參與艮山血案的那些原本屬于聖上的人,現在還剩下幾條命?”
“怕是沒有了。”貨郎搖搖頭,“聽說他們都是被莊文太子的舊人報複暗殺,不,一定不是真的……”
貨郎眼睛驀地一亮,“他們都說是趙惇設的局,陷害他們。是趙惇一石二鳥,既滅了艮山血案的口,又除掉了他們!只是沒有做足證據,他們才僥幸留下性命,被流放吉陽軍。趙惇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你知道內情,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所以,用我的命擔保,夠不夠?”
“好,我告訴你!”貨郎終于想通。
“說吧。”韓致遠折身,向牆邊緩緩走了幾步,閉了閉眼,做好了聽另一面說辭的準備。
有關當今聖上的陳年舊案,他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難道能夠在大宋本就搖墜不安的時候彈劾皇帝,給了北邊金人,已經抵達臨安城的安南國使團,以及其他隐在大宋暗處還未被發掘的有心者可乘之機?
可又怎能不知,任由真相埋沒?任由含冤受屈的人懷着憤怒,帶着恨意茍且偷生,暗湧波瀾?任由他們受盡不平?
“我跟娘不過是金沙渡附近村子裏的一對孤兒寡母。我爹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病逝,我娘以做渡船船婦為生,靠賺點乘船客微薄的渡資養我。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乾道三年的中元節剛過,別的船夫都還休息,我娘就等在渡口擺渡,因為我才四歲多一點兒,娘擺渡的時候都會把我綁在船上。”
“那一天……臨近黃昏,娘沒有載到一個客人,很失望,可又不甘心,決定遲點收船,看能不能再等到人,結果,等來了一只船,一只讓娘走上死路的船!”
“娘的船靠在岸邊,正在看我吃東西,結果看到那只船上有人争吵,我也好奇的跟着娘望過去,現在回想當時的情形,隐約記得個子低一些的男人情緒好像很激動,不知說到什麽要投江,個子高的男人把他死死攔住,好像在教訓他,然後不知怎麽一沒留神,反而是個子高的那個落了水。個子低的見不妙,趕緊讓船上的其他人下水救人。”
“個高的好像也會游水,可是似乎身子哪兒不對,朝一邊偏斜,後來被人救上船。然後他們就停到岸邊,幾個落水的人也沒有燒火熏烤衣衫,先是那一高一低兩個公子模樣的人帶着一個家仆似得走了,剩下的人又把船劃走。”
“當時娘覺得是件平常事,也沒在意。只是看那二人氣度不凡,不像俗人,奇怪這樣的人也會吵架吵的掉到江裏,便多看了幾眼。那兩個人形色匆匆,似乎也沒看到停在岸邊的小船篷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