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章

第 2 章

歲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警察将簽字文書放到她眼前,喚了她名字好幾聲,歲雲才平複下心緒。

她抿了抿唇,少女流暢大方的字跡落在兩黑字旁,空白的簽名處,兩人的名字拓印并排着。

一筆一劃,一淡漠一柔和,流水行雲中,意外的相得益彰。

知道他是慕圻後,歲雲轉頭看向他,細長胳膊交疊端着,澄澈的眸子端量着這位傳說中的“青大慕神”。

昨日徐甜甜花式誇贊慕圻的話語至今還充斥在歲雲的耳膜,小女生的愛慕粉紅泡泡,其中不乏夾雜私心從而誇大事實的吹捧,歲雲對此一貫扮演着合格聽衆角色。

合群之舉,免得她被周圍人再度吐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愛小蘑菇”。

但那一通了無營養的話中,有一句話。

徐甜甜是客觀評價,一點不扭曲事實,讓歲雲雙手雙腳贊同的。

–慘絕人寰的嘴。

瞧。

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他一張人神共憤的臉。

但同樣也剝奪了他說話的權利。

一半一半,天秤不壞。

警察看了眼兩人的名字,又瞅見男帥女靓,女生瞄着面前俊逸男生的一幕,回想起今天這戲劇性的一樁趣事,玩味調侃:“小姑娘小夥子還挺有緣分的。”

“呵–”

“?”

歲雲還未開口說什麽,頭頂響起一聲淡淡的冷笑,快準狠地給出了一個回複。

聲音很輕,很冷,卻又嘲諷性十足。

歲雲張了張嘴,好看的眉眼間透着個問號,眸中映着些無語。

警察也有點尴尬,讪讪一笑,不再多言,轉身去整理資料。

歲雲倒是不在乎慕圻的态度,她善良大度,也不能逼迫沒有嘴的人能說出人話。

她這人吧,做人處事向來奉行一個原則。

一碼歸一碼。

不管是因為被誤會是“偷菇賊”,還是他脾氣本來就這麽臭。

她理虧在前,慕圻态度不好,她認。

歲雲也的确該說一句對不起。

但是–

她擡眸,清澈的瞳眸緩緩同慕圻對視,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點着,仿佛在鋼琴鍵上随意地彈奏着悠悠揚揚的節奏。

他垂眸不語,屏幕亮光折射在他眉骨處,冷峻峰眉擰着,薄薄的眼皮垂下,微透着不耐。

一個歉道得一波三折,連個解釋補救的機會也不給,嘲諷刺人的怼語倒是一句接一句砸過來。

歲雲眉心微微動了動,唇角上揚的弧度依舊初戀感滿滿,明亮清新,明眸中卻洩出一絲躁意。

衣兜裏的手機微微震動,身後三人一羊還在大作戰,歲雲打開手機。

不靠譜王導:【東園那邊的蘑菇還在,影響不大。】

見沒有耽誤研究,歲雲的心穩了穩。

聊天框的“OK”還沒發出去,對面又問了句:【對了,你今天和慕圻碰面了嗎?我跟他說讓他去西園看看蘑菇,了解了解,再齊心協力看你兩還能不能尋回失蹤的蘑菇。】

歲雲攥着手機的指尖顫了顫,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情況。

見是見到了。

就是……

她默默瞅了眼慕圻,對方依舊那副高貴冷豔的模樣,歲雲咬了下唇。

原來,慕圻是去西園摸索蘑菇情況。

至于失蹤的蘑菇–

“咩咩咩!”

帶着恐懼的羊咩聲,歲雲都能想象出後面的戰況是何等慘烈。

不過換作是她期末作業被吃了,人在宿舍坐,羊從天上來,莫名其妙就喜提挂科了。

這會兒,估計她和她導已經吃上烤全羊。

思緒拉回,歲雲略過上面那個問題,給她導發了條消息。

言簡意赅。

歲雲:【幫手就不必了,我一個人能行。】

将手機放回衣兜時,嗡嗡的振鳴聲,一下一下的,可見對面那人的疑惑。

歲雲眼下沒空敷衍,索性開啓靜音勿擾。

世界倏地安靜下來。

警察整理完相關文件,讓兩人再次确認文書,這次烏龍事件就到此結束。

慕圻擡手,率先接過。

歲雲也跟着掃了眼面前這道欣長的身影。

他靜靜伫立在牆側,臉上表情冷靜無比,優雅的白襯衫将他身上的清冷感綴得淋漓盡致。

慕圻點了點頭,目光中沒有多餘的表情,嗓音冷冽,簡單應了聲,“嗯。”

見他看起來似乎也不太在意,不願再過多浪費時間在這事上。

歲雲也不再矯情,松了口氣。

她誤會了他,他也嗆了她好幾句。

就當私下解決扯平了。

歲雲抱着趕緊解決完這事,她也快點趕回去看實驗室的蘑菇的态度,盈盈目光擡起,想要接過慕圻手中的文書。

猝不及防,卻和他來了個對視。

兩人都愣怔了瞬,但很快又都反應過來。

收回視線之際,歲雲的目光卻忽地落在慕圻手腕處,瞳孔猛地收縮,漫出些驚訝。

慕圻腕上的素色平安扣随着腕骨晃動,完整地顯現出來,連同文書上清隽飄逸的字,都彌漫着淡漠而疏離的氣息。

這個平安扣–

歲雲略驚疑不定地回憶起那雙修長微冷的手,清冽的嗓音,種種畫面交織閃現,最後定格在那個平安扣上。

眼前的,記憶中的。

兩道平安扣影,完美重合。

此時,她內心掀起駭浪,身子繃緊,她确認了,慕圻就是栖木,她關注的蘑菇鑒賞博主。

她的靈感缪斯?!

慕圻倒過來念,諧音栖木。

慕圻,栖木。

歲雲目光中浮現錯愕,小聲嗫嚅,反複琢磨着這兩個名字。

一遍又一遍,平靜的笑容終于出現一絲龜裂,小臉都有些扭曲,一整個受到驚天大打擊的不可置信。

饒是再怎麽不肯相信,面對事實,歲雲也只能接受。

指腹無意識觸在文書上兩人姓名的交界處,手指點在上面,不動聲色地緊了緊。

或是見警察叫了歲雲好幾聲她都沒反應,盯着他的視線又太過炙熱。

慕圻肅了肅神色,目光轉到歲雲身上,上下打量着她。

格子襯衫搭了件牛仔背帶褲,五官清麗,毫無攻擊性的長相,相反還有點鄰家小清新的感覺,杏眸笑起來的時候晶晶的,黑亮清透,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就是–

見她目不轉睛地瞧着自己,慕圻不知想到了什麽,眉梢微動。

徐徐,對于這次“偷菇烏龍”,慕圻忽然回過神來,微眯眼,眼眸中是了然的冷意和煩躁。

他端的是一副清冷沉靜,笑意清朗如明月,話語卻字字珠玑。

“同學,眼睛長這麽大不是讓你冤枉人的。”

“我很擔心你。”

在歲雲懵然的目光下,對方毫不留情地指了指腦袋,嘴角是刺眼的譏笑。

又補了句,“另外…下次記得換個好點的套路。”

“?”

歲雲瞪大眼,後知後覺過來。

合着慕圻以為這場烏龍是她故意制造出來,就為了和他有所接觸,從而拉近距離,然後追求他的?

她真的很想問一句,這人誰啊?

自戀狂嗎?

歲雲用力地吸了兩口氣,藏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忍不住破功,把這些年的柔道所學全都用在眼前人身上,一拳揮過去,再踹他兩腳。

歲雲的反應在慕圻意料之內,回想起往日遇到的一次次偶然和意外,即使早已習慣,慕圻心中難免也會對于這些糾纏生出煩意。

歲雲和她們相比,唯一不同點的可能就是,她的手段稍微高超點,差點就蒙混過關。

歲雲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慕圻,來回移動,最後停在空中。

她笑了,活生生被氣笑了。

慕圻沒理會,實打實把歲雲列為“瘋狂追求者”那一欄。

見事情都解決完,慕圻也不再多留,托辭有事,轉身邁着大步子往門口走去。

他理了理衣領,下颌流利,表情淡然,看起來得體又穩重。

可歲雲分明瞧見他唇畔那抹不屑的笑,那笑在歲雲看來刺眼至極。

不是,這能忍?

歲雲臉上憤然之色滿滿,打算不裝了,腳就要踏出去,卻發現周圍安靜得詭異,恍惚中好像還聽到了相機拍照的咔嚓聲。

歲雲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回頭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另一場“白菜大案”在警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也調解成功。

三人一羊,連帶着警察都齊刷刷,一致用一種“意猶未盡”的吃瓜表情看着自己。其中一人手裏還拿着手機,開着閃光燈未來得及收回的後置鏡頭正對着自己,見歲雲瞥過來,有些心虛地把手機挪到身後。

赫然,他們都目睹了剛才慕圻錯把她當作是使手段的瘋狂追求者譏諷她的一幕。

歲雲頓時又羞又惱,難得略局促,可還是掙紮着,硬撐着平靜。

匆匆說了句“抱歉,有事要先離開”後,也不顧身後八卦的竊竊私語,用盡平生最快速度,沖出了警察局。

跑到一半,歲雲就停了下來,大口喘着粗氣。

高大法桐挺拔立在校園兩道,像保衛校園的勇士,鈴铛似的果實懸挂在枝葉間,叮鈴鈴的車鈴聲響動,風吹過樹梢,大片大片的綠意撲面而來。

涼爽爽的秋風拂起垂落在她眼前的劉海,她攏到耳後,慢慢整理着情緒,很快臉上的神色又恢複如初,好似剛才的狼狽都是錯覺。

推開宿舍門,走到衣櫃前,将肩上的帆布包挂在挂鈎上,歲雲倒了杯水喝,咕嚕幾口下去,一下就見光了。

略涼的水在喉中滾動,稍稍撫平她心中的悶意,眉不自覺舒緩開來。

歲雲還想再倒一杯,卻發現窗旁飲水機上的水桶早已空空如也,還沒來得及換。

歲雲無奈放下杯子,杯底棱角同桌面磕出清脆一響。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此時卻又格外敏感。

人水逆起來,什麽都不順心。

下一秒,她抽出筆記本,想要靜靜心。翻到第一頁時,一條又一條從栖木那裏獲得的密密麻麻的靈感記錄映入眼簾,歲雲怔愣住,握住頁角的指尖僵住。

一時間,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實在很難将她那位昔日贊不絕口的靈感缪斯,和那個面癱毒舌怪重合在一起。

這對歲雲來說,就像是含辛茹苦養大的小蘑菇,到了要美滋滋收獲的時候,忽然發現它居然是隔壁的大白菜。

直接一整個方向錯誤。

剎那,她好像理解了前幾天徐甜甜在她耳邊哭嚷着說“她家哥哥塌房了”的絕望心情,她不追星,可眼下,她心裏對栖木的美好幻想全部破滅。

說是塌房,好像也切合。

歲雲拿起手機,戳點屏幕,微信右上角有着明晃晃的未讀紅點提示。

幾十條消息。

八成是她導。

但歲雲此刻并沒有回複的心情。

猶豫了下。

歲雲點開短視頻app。

個人主頁處。

點進“關注”–蘑菇鑒賞師栖木。

除了這一個,再也沒有其他關注,冷清孤零的就像是她的小號。

雖然聽着有點扯,但她确實就關注了栖木這一個博主,莫名有種他好像是她真愛的感覺。

歲雲單手撐在桌上,托着下巴,撲簌簌的蝶翼緩緩掀起,盯着右側灰色框內“已關注”三個字,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情緒。

手指懸在距離它不到三厘米的地方,頓住,遲遲沒有點下去。

掙紮半晌,猶豫不決之際,界面忽然被一通語音電話截斷。

歲雲看了眼好友名字,有點頭疼。

剛接通,歲雲口中音節還未說出,聽筒那邊傳來一道暴怒的中年男聲,男高音般的音調響徹屋內:“明早十點來我辦公室!”

似是想起對方的“前科”,又撂下一句“不來就逐出實驗室”的狠話。

“我……”

“嘟嘟嘟–”

“……”

電話猝然被挂斷,歲雲後仰靠在軟軟的椅背上,閉眼,握着手機胡亂揮舞着拳頭,扭打着空氣。

手機屏幕轉向剛才的關注界面。

亮度一點點變暗,最後熄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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