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5 章 陸游所言
陸游直接從佑聖觀靜室釋放,趙擴以親自送其回家之名将他從佑聖觀帶走,半路請到了嘉王府。
韓致遠從刑部大牢趕到嘉王府的時候,陸游還坐在前廳,聽趙擴說,飯也吃了,茶也喝了,就是基本上沒有說幾個字,不過趙擴已經把要說的話都說給他,想必是肯定都聽了進去。
“陸郎中。”韓致遠走到陸游面前,向其行了個晚輩禮。
“那個慕景彥,現在怎麽樣?”陸游終于開口說了句長話,詢問那個為他解了局的人。
“精神不錯,挺樂觀。”韓致遠道。
陸游長長的出了口氣,“轉來轉去,最終還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們。”
最後兩個字間隔停頓,韓致遠知道,陸游把消息告訴他已經是很難得,再讓趙擴也知道,是很不情願的。
“小王不是父皇,對這種事還是能夠冷靜,陸郎中但說無妨。”趙擴道。
雖然他是皇子,是皇帝唯一看重的兒子,但在有些事上,他們父子二人的态度還是不同的。
他能想象得到,他的父皇知道此事,定疑心大起,致使滿朝為此惶恐不安,二十年前鏟掉與莊文太子相關的一批人,今日又會重新上演。
但是他聽聞此事,能夠冷靜處之,會盡所有去把此事壓下,将徐徐升起的苗頭掐滅在未及照亮的暗夜中。
“莊文太子還活着,是因為陸郎中見到了盤花紋印?”韓致遠走到側位,坐下。
“何止,我見到了莊文太子本人。”陸游道。
“什麽?”趙擴暗暗吃了一驚。
“你見到本人?什麽模樣?胖還是瘦?年輕還是蒼老?”韓致遠連問如珠。
陸游放眼前方,回想曾經發生的事,“那是在上元節,我去彌陀寺進香,後在齋房誦經清淨,這麽多年,我都不喜歡過這種熱鬧的節,失去中原,任何佳節都不完整……我突然看到門外有人影鬼鬼祟祟,出去看,在屋外薄雪地中,站着一個身披瓦色鬥篷的人。那人聽得我出門,回過頭,剎那間我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莊文太子,宛若驚夢!恍神之時,那人已悄然離去,待我清醒過來四下搜尋,已不見影蹤。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薄雪地上分明有一行清晰的足印,在那人站立過的地方,飄落一張黃紙,上面有朱砂圖簽,是莊文太子的盤花印章。”
“取筆紙!”韓致遠吩咐。
趙擴授意家仆取來筆紙。
韓致遠提筆,很快便在紙上畫了個圖。
“沒錯,雖然缺了中間一點兒,但就是這個!”陸游拿起那張圖,“缺失的部分是‘趙’‘子’二字,中間的盤花字體合起來就是‘趙愉甲子’。這便是莊文太子的獨有私印圖,當日我撿到的那張黃紙上印的就是這枚印章,那是一枚真印。辛稼軒那裏就有莊文太子的一幅藏書,我對那幅字畫上的印章品味多次,能夠分辨得出真僞。如果不是這枚圖簽在手,我一定以為是做了個夢,可是圖簽一次次提醒我,當日我見到的那個人是真的!”
“圖簽在何處?”趙擴問。
陸游道,“我決定将圖簽給黃裳過目,但又不想此事被人知曉,便提前傳信約黃裳在二月初一彌陀寺商議北征一事,待黃裳準備勸阻我不要在不合時宜之時一意孤行,我将似乎見過莊文太子一事告訴他,且詢問他可曾遇到同樣的事?黃裳說沒有,但是在看過那枚圖簽後也跟我是同樣的看法,認為是真印,為求更加确定,黃裳提議我将圖簽給稼軒再審閱一次。”
“不想,黃裳在彌陀寺會面後當夜暴斃身亡,令我着實吓了一跳,過後幾天,我便将圖簽藏于書信夾層,托人給身在武夷山的稼軒送去了,不過暫且沒有跟他在信中詳細說明原為,只是請他辨別一下圖簽真僞,但遲遲未有回音,從中我又去信詢問,收到的回信均是‘待驗’等等,我本準備抽空親自去趟武夷山,但又不想元韶與我前後出事,又耽擱下來。”
“既然是為了辨別圖簽,為何你又跟黃裳争吵?”趙擴又問。
陸游道,“我以北征之名邀約黃裳,必然還要談及北征。我聽聞黃裳已經繪制好天文星圖,且準備呈送嘉王,便想讓他借用星圖推動北征大計。星圖可計算國運,為黃裳幾十年嘔心瀝血所創,懂星圖者可從其星空變幻中讀懂星河運勢,蔔算前途,據說不亞于周易,推背圖等。”
“你想讓黃翊善從星圖上出發反駁北征不合時宜一說,助你說服朝廷,再次北伐!”趙擴聽懂了陸游的意思。
“正是。”陸游不否認,“北定中原,不只是我一人的心願,也是天下數百萬蒼生回歸故土的心願!沒有什麽不合時宜,只有偏安一隅,樂不思蜀而喪失北伐的勇氣!北伐之心不可斷,作戰勇氣不可失,最合适的時宜便是當下,盡快,盡早出兵!”
“但是你的提議沒有得到黃翊善的支持。”韓致遠給滿腔熱血豪情萬丈的陸游澆了盆冷水,“所以發生了争執。”
“是。”陸游嘆了口氣,“黃裳說,眼下大宋內情不斷,且不說星圖指向如何,根本沒有集結所有,全力以赴的條件。比如現下,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這枚盤花印章圖鑒。”
“黃翊善說的不錯,如今大宋千瘡百孔,料不到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就會出現一場禍亂。”
不是在皇宮大殿,韓致遠不需要對着皇帝斟酌語句用詞,在趙擴面前,他的這句話說的很直白,透着年邁者的滄桑無奈。
趙擴緊繃着唇,站在廳門,微仰着一臉冰涼望向無盡的夜空。
天,似乎快亮了,但看來還是一個陰雨天。
“內,不是由你們這些人監守防患?外,沙場的将士不懼生死保家衛國,只要經過這次朝廷肅清整頓,少一些像鄭效、賀則禮、還有韓侂胄那種見風使舵,眼裏只有皇帝,把所有心思都只用在揣度聖意上的廢人,我大宋進可攻,後可守,何懼之有!”陸游再次燃起意氣風發,須髯飄飄,猶如戰場上不倒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