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重演
紅嬷嬷笑眯眯的有模有樣的向着顧研華見了禮,“見過太後娘娘,太皇太後有請。”
顧研華看着紅嬷嬷的笑容,心中愈發的沒底,“既然如此,便有勞紅嬷嬷帶路了。”
芸香扶着顧研華,身後還跟着數個宮女,衆人跟着紅嬷嬷兜兜轉轉。雖說是偏殿,卻也是占地極廣,若非長居此處之人,難免迷了路。
終于紅嬷嬷在一扇房門前停下了腳步,她回過身,向着顧研華微微欠身,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後娘娘請吧,還請太後娘娘一人跟奴婢進去,這也是太皇太後的吩咐。”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顧研華從心底的有些戰栗,長長的指甲,極響的耳光,灰暗的大殿之中,慘白的窗簾,那些不堪的畫面,那些痛苦的回憶……
顧研華的心有些顫抖,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盡可能的恢複常态,纖纖手指搭在殿門之上,她終于是将其推開。她剛剛邁步進去,紅嬷嬷緊随着便将殿門緊緊閉上。
顧研華沒有回頭,因為她根本無路可退。
顧研華掩去眼中的恨意,欠身行禮:“見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長樂無極。”
突然,膝蓋後側被一股力道擊中,緊接着顧研華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向着地上跌去,跌倒的瞬間,她下意識的一手護住小腹的部位,另一只手堪堪将身子撐住。
“大膽,見了哀家還不行大禮?莫不是覺得有了腹中的皇儲便有資格觸哀家黴頭了嗎?”王太後雖是一身素服,妝容寡淡,然而多年上位者的氣勢使得她一開口便是不怒自威。
她“唰”的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盯着王太後,下意識的眼神之中她來不及掩去自己的真實情緒,憤恨、不甘、懼怕……種種情緒相互糾纏着。
那眼神之中的光亮刺的王太後眼睛生疼,這種充滿的鬥志與反抗的眼神,讓的她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當年那個在後宮沉浮之中苦苦掙紮着的自己。
王太後莫名的有些害怕,旋即她又覺得很是可笑,害怕的情緒也只是一瞬便被她抛到腦後,這些年多少風風雨雨她都熬了過來,怎麽會害怕這麽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片子呢。
可是這眼神實在是太過刺眼,刺的她無法忍受。
啪!
空曠的大殿之中,這一聲格外的響亮。顧研華臉被這突然的掌掴打的偏向了一片。她左耳都是有些嗡嗡作響,她沒有捂臉,只是沉默的轉過頭,微微低着頭不再與王太後對視。
顧研華無聲的沉默的反抗,王太後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郁卒感,可偏偏顧研華現在身子金貴的很,她又動之不得。
她冷冷的開口道:“李嬷嬷,哀家聽說最近暴室被塞進去了不少人啊。”
“回太皇太後的話,前些日子,紅嬷嬷将那些個北齊來的頂撞主子目中無人的丫鬟侍從都是驅逐到了暴室之中。”
在聽到“暴室”二字之時,顧研華微垂着的頭再一次擡起,她明知王太後是專門說與她聽得,她明知她表現的愈是關懷,那麽他們的處境就愈是危險,她明知王太後此舉便是要拿那些人的姓名作為要挾。
她都知道,可是要她袖手旁觀他們的死活,她實在是做不到。
她死死壓抑着想要開口的沖動,她知道,此時若是開口只會讓處境更為被動。明明無關之人,卻要因她而死,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慘死異國,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顧研華的手緊緊地攥着,可是在聽到王太後下一句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瀕臨崩潰。
“我南國的暴室可容納不下這麽多的閑人,既然這樣”,王太後頓一頓,似乎很享受顧研華此時的表情,“那便都殺了吧。”
顧研華瞬間入墜冰窖一般,渾身上下遍體生寒,在王太後的眼中,人命便如此廉價嗎。
王太後看着顧研華,眼神之中說不出的狠厲之色,她帶着微微的笑意繼續說道:“畢竟與太後是同族之人,到時候行刑之時別忘了請太後過去,李嬷嬷你可記下了?”
“是。”站在一旁的嬷嬷恭恭敬敬的欠身應道,對于王太後的話卻是沒有半絲的動容之色,似乎早已習慣如此一般。
王太後一席話說完,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跟在王太後身邊已是數年之久,如何不懂王太後的暗示。
她适時的走上前,對仍半跪在地上的顧研華屈膝一禮,然後語調平淡不含任何感情的說道:“太後娘娘可知太皇太後這般做的緣由?”
李嬷嬷問完卻是根本不等顧研華的回答便是繼續說道:“我南國自古便有陪讀這一說法,皇子犯錯自當有陪讀受罰,如今太後娘娘身子嬌貴,所以做錯事情自當由侍從仆人受罰。”
李嬷嬷語氣淡淡,卻是字字誅心,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利刃一般割在顧研華心上,痛的她幾近崩潰。
她仿佛又聞到了空氣之中彌漫的血腥味,痛到極致的哀嚎聲,那些濺到她眼前的鮮紅的血點子,漸漸沒有了體溫的肉體,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面……
一幕幕,放佛帶刺的藤蔓一般,纏的她喘不過氣來。
顧研華跪伏在地,膝行着撲到王太後腳邊。她雙手拽着王太後孝服的衣擺,苦苦的哀求着:“太皇太後求求您,是臣妾的錯,臣妾一人受罰,求求您放了他們吧,他們不過是一些傭人而已。”
“求求您,求求您,放了他們吧……”一聲一聲的哀求,帶着顧研華被碾碎的最後的尊嚴,回蕩在着空曠的偏殿之中。
王太後冷笑着,她高高挽起的發髻之上戴着九鳳呈祥一整套的素銀頭面,她聽着顧研華的哀求,卻是不發一言。她就是要這樣,一點一點的徹底擊潰顧研華。
她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工具,而不是一個處處與她作對的太後,一個南景珩已經夠她頭疼的了。
王太後想到南景珩,想起南景珩看着顧研華時眼神之中的異樣神色,她眸光一沉,更是一腳踹開顧研華的拖拽。
她微微彎下身子,一手掐起顧研華的下巴,尖尖的下巴,蒼白的臉色,盈盈的淚珠。美人落淚,梨花帶雨一般,真真是我見猶憐。
王太後另一只手長長的指甲劃過顧研華吹彈可破的臉頰,“這麽美的臉,若是毀了會不會太可惜了。可如果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也只能毀了,太後你說是與不是?”
顧研華長長的睫毛之上還沾着點點淚花,她瞪大眼睛,眼神之中寫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王太後欣賞着顧研華眼中的恐懼,似乎很滿意一般,微微一笑開口道:“你也莫要過于擔憂,你可是未來皇帝的生母,哀家吩咐你的你好好做,少不了你的好處。”
“莫要生出不該有的想法,好好将腹中的孩子生下來。不僅北齊那些個侍衛仆人,你在北齊的家人親眷,哀家都會派人幫你照顧好的。”王太後一邊說着,冰冷的指甲從顧研華的臉頰向後畫着。
顧研華一身的冷汗,入墜冰窖一般,王太後既然這麽說了,說明她在北齊的家人也已經在王太後的控制之下了。
她跌坐在地上,失了神一般,她支撐着未曾放棄的信念便是她遠在北齊的家人。現在的她對北齊來說已無太大的利用價值,當權者對小人物的承諾是否兌現全然都看當權者的心情罷了,她哪有什麽反抗的餘地。
顧研華踉踉跄跄的退出去,王太後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如何還明白不了。
室外一片溫暖,吐露的新葉正蒼翠,正午陽光甚好,卻消減不掉絲毫顧研華心中的寒意。她腳步有些不穩,芸香連忙湊上去扶住她,紅嬷嬷神色莫名的看了顧研華一眼,便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人多眼雜,芸香遞了一個關切的眼神,顧研華沖着她微微搖搖頭,主仆二人與這深宮之中不敢有絲毫多餘的交流。
說多錯多,不外如是。
“太後娘娘,到時辰了。”在顧研華身後跟了許久的一個宮女開口道,看她的裝束,顯然是這幾人之中的領班人物。
顧研華初來乍到,對于南國朝堂上的諸多禮儀還有許多不解之處,然而那宮女一句言畢卻似乎再無開口的意思。
一旁的芸香适時的湊到顧研華耳邊低語着:“該回披香殿了,諸多的達官貴人要來哭祭一番先帝,您得在一旁守着。”
顧研華心中了然,難怪先前披香殿之中穿麻戴孝來哭祭的多是些诰命夫人,只有少數的公子大人在。原來南國的規矩是有些不同的,只不過這等場合都是需要新帝守靈的。
南國無主,所以也只能她這個名義上的皇儲之母,太後娘娘來守靈了。
一路上,一邊聽着芸香的低語,她的心卻是越沉越低,在這異國深宮之中,面對着王太後的滔天權勢,她又能做些什麽……
她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