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壽宴

說起來,這應該算是顧研華“嫁”到南國以來參加的第一次宮宴,說來有些可笑,可是真相确實如此。原本風風光光的南國皇帝大婚,卻是稀裏糊塗的變成了一場冥婚,鬧劇一般。

半晌之後,顧研華便在衆人的簇擁之下離開了長樂宮,向着舉辦壽宴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來往的宮女皆是腳步輕輕,看到顧研華經過,皆是齊齊止了步屈膝行禮。顧研華也是沖着她們微微颔首,算是換了禮,然而這時,一旁的芸香卻是輕輕的拽了拽顧研華的袖子。

顧研華沒有看她,只是偏過頭,将耳朵伸了過去,示意自己在聽她說話。“娘娘,您不必還禮的,目不斜視的走過去便是。”芸香有些焦急的聲音在顧研華耳邊輕輕響起。

顧研華心中禁不住有些汗顏,這兩日教習嬷嬷和芸香确實是有教導過這一點的,只是她一路走來,太多的人朝着她行禮。她習慣性的便向去還禮,只是今夕不同往日,她現在的身份可不是當年那個普普通通的官宦之女了。

她在心中默記着芸香之前囑咐的話,然後一邊目不斜視的向着前方走去,路兩旁時不時跪倒行禮的宮女太監,她同樣的視若無睹。

離得大殿近了,偏巧這個時間正是衆人受邀前來的時刻,顧研華一邊走着也不只是遇到一些宮女了,她不斷的遇上一些面孔陌生,但是一看就是達官貴人皇親貴族的人。

然而面對着一片各式各樣的打量着的目光,顧研華始終挂着淡淡的微笑,她面色淡然地跟着前來指引的宮女向着殿中自己的席位走去。

“這就是我們的太後娘娘啊,還真的如傳聞所說的那樣,年輕的很……”

“你別說,這北齊來的郡主還挺漂亮的,早就聽說北齊那邊的水土養人了,聽說他們那的年輕姑娘的皮膚都是賽雪一般。”

“好了好了,你別說這些了,再漂亮又怎樣,我們若姐姐可是才貌雙全。”

“……”

此時宴會還未開始,熟悉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議論着些什麽,而且那些議論聲絲毫沒有因為顧研華的到來而有所收斂,他們肆無忌憚的打量着、讨論着顧研華,就好像沒有顧研華這個人一樣。

耳邊議論聲不斷,顧研華卻是恍若未聞,她旁若無人地伸出玉手端起茶盞,輕品着一旁侍女端上來的香茗。

跟在近前伺候的芸香此時卻是有些沉不住氣,她湊近顧研華,低聲說着:“娘娘,你聽聽她們說的。您可是太後娘娘,豈容他們這般背後嚼舌頭?”語氣之中說不住的不虞憤懑。

顧研華聽了卻是輕笑着,微微搖搖頭,未曾接話。她品着茶,眼神飄忽着,四處觀察着這殿中的一點一滴。

雖說是處于先帝喪期,所以太皇太後此次的壽宴一切從簡,可是為辦好此次壽宴,大殿之中的陳設仍是布置一新。

殿內地上鋪着厚厚的繡着百花的銀絲邊絨毯,兩邊擺滿了精巧雅致香爐,梁上懸着五彩斑斓的八角宮燈,天色未黑,所以也未曾點燃。

香爐兩側皆是鑲着兩個金色的小小的燭臺,別致的很,燭臺之上燃着膏狀的香料,大殿之中一片沁人心脾芳香。

有資格收到請柬參與此次壽宴的人按照身份等級的不同,分別設座,每個位置都是專門的侍女候着,負責接引。

大殿前方正中央位置赫然設着那獨屬于九五之尊的龍椅,一邊略低一點的按說應是皇後的位置,下首幾個位子按照慣例是留給位分較高的妃子。顧研華一邊想着,卻是忍不住輕笑出聲,此番南國的情況,這兩個位置又應該誰來坐。

在禦座一側由低矮的百鳥朝鳳屏風圍出一片特殊的區域,是專門為女眷準備的,而顧研華的位置也便在此處。

皇親貴族、百官按品階左右分坐在大殿兩側,距離越近的自是品階愈高、身份愈高。而身份更低的官員是沒有資格入殿的,只在殿外叩拜一番便是自行退去。

由于先帝喪期禁禮樂,所以大殿中央也未曾留在太多的空地,只在離高臺前不遠的位置上,鋪了有別于大殿其他處的十尺見方的錦毯,也不只是作何用。

顧研華按照自己的記憶不斷默認着這殿中的種種陳設,之後便是努力去辨認這殿中的各式人物。時不時她回過頭問着芸香一些什麽,之後便是繼續觀察着。

顧研華來的時辰比壽宴開始的時間早了不少,所以她等了約摸半個多時辰,各皇親貴族才相繼入殿。南景珩來到此處時,殿內已是賓客雲集,各個談笑風生,天南海北的暢聊着。

他一進來,便是圍上了不少人,拉着他過去聊了起來,以至于他都未曾看清顧研華是否來此。

再過了半晌,便是一聲格外響亮的通報聲。

“太皇太後娘娘駕到——”

“太皇太後娘娘極樂安康——”整齊的行禮聲在殿中響成一片。

華嬷嬷攙扶着太皇太後竟是徑直向着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走了過去,直到太皇太後當真是坐上了那個位置,衆人仍是沉默着跪伏在地行着禮,似乎太皇太後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平身。”太皇太後居高臨下,俯視着殿下的衆人,輕輕吐出兩個字。短短兩字,卻是盡顯威嚴。

太皇太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孤寂,卻又好似山岳一般給人以無可撼動之感,她唇角帶着得體的笑意。這一次壽宴當真是極有紀念意義,這可是第一次由她全權主導的宮宴。

第一次她可以名正言順的坐在主位上,第一次她可以最後一個到場然後接受衆人的跪拜。種種的第一次,王太後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這大概便是權勢的味道吧,真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王太後此時面上種種細微的表情,縱使隔着一段距離,但終究是難逃有心人之眼。而端坐于大殿一側規規矩矩行禮的顧研華自是觀察到的有心人之一。

顧研華心下泛起一絲冷笑,權勢二字當真是如同罂粟一般。不過此時的她倒是對于此次的壽宴更加的好奇了,王太後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的樣子,這次壽宴究竟會發生些什麽呢。

“宴會開始吧。”一句話罷,那端坐于高處的太皇太後娘娘便不再開口,視線卻是将殿中每個角落都掃了一遍。只不過她的視線在經過某幾個人的時候分明是多停留了那麽一瞬。

一旁候着的太監總管連忙向着後方擺擺手,緊接着便是一群宮女端着各式各樣的餐盤從後方袅袅婷婷的走進來。

壽宴算是正式開始了,除卻少了歌舞表演和先前的樂奏開場以外,其他與往年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各皇親貴族、官員大臣依次向前叩拜行禮、獻上自己對于太皇太後的賀詞,然後太皇太後看心情一一賞賜。

之後便是禮官宣布開宴,只不過不同的是,往年都是天子點箸酒滿三盞,此次卻成了太皇太後點箸酒滿三盞。其間差異,讓得諸人都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這南國的天當真是變了啊……

感慨歸感慨,壽宴還是要按照程序進行下去。原本按說到了這一步,諸人都是吃喝的差不多了,就該由太子率領有資格獻禮的宗室寵臣們一個接一個的當衆呈上他們精心挑選的賀禮。

往往便會有朝臣借此機會奪得皇帝的青睐,然後一舉成名,所以說此番獻禮是個技術活,也更是投機取巧者的好機會。

顧研華端着茶盞,寬大的袖袍剛好将她的表情盡數遮了去,她微微垂首,心中不斷回想着這兩日來她做的功課,順帶揣摩着王太後的意圖。

王太後早不辦晚不辦,偏偏在這種敏感的時刻辦什麽壽宴,先前雨落說剛好這日是王太後的壽辰。這種說辭也就是偏偏宮裏那些涉世不深的小宮女,她如何會信。以王太後的性格,自是不會做無用之事。

所謂皇家的那些宮宴,不過是各個皇親貴族湊到一起侃侃天談談地,拉幫結派,然後美酒美食美人美音,一片的奢靡浮華之态。可現在先帝喪期,禁禮樂,甚至過于濃烈的顏色出現都是有傷大雅。

再者說,先前王太後對顧研華那般的限制,現在卻是專門給她寫了請柬。若說王太後不會拿她的身份或是她腹中的皇儲來說話,顧研華自己都不信。

顧研華偷眼打量着王太後的神情,更是捕捉痕跡的觀察着場中衆人的一點一滴。她如此梳理着自己的思緒,卻是發現一個有些可怕的想法正在她腦海之中成型。

“不會的,不會的,王太後不至于那般着急,還不到那種程度才是。”顧研華輕輕搖搖頭然後将那個想法從自己腦海之中甩出去。

顧研華觀察着別人,卻是未曾發現對面席位上的某處,也是不斷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投射過來隐秘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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