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禮物

淤泥中騰起一串串細小的氣泡,将最上層的泥沙攪動,原本清澈的河底漸漸的變得渾濁,像被罩上了一層土黃色的紗布。沉睡在河底的魚兒最先覺察到了不對,它們三五成群的甩着尾巴離開,将這裏留給那個屬于另外一個世界的生靈。

“嘩啦。”

泥沙突然飛濺開來,将一塊壓在河底的巨石都彈開了,它碎裂成幾塊,搖搖晃晃的在水中漂浮了一會兒,重新沉入河底。

一個深藍色的身影從大石原本的位置上竄出,它定在河水中間,就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然而,沒過多久,它的腦袋左右晃了幾下,一對翅膀也跟着拍動起來,在河中激起了道道水紋。

很快,精衛便重新适應了河底的黑暗,它發出一聲聽不見的鳴叫,身體順着水流輕輕晃動了幾下,突然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朝着前方深黑色的溝壑一頭紮了下去。

程牧游坐在桌案邊,他的面前放着一張白紙,紙上面只有幾個字:父親大人膝下。

他對着這張紙已經有幾個時辰了,可是筆提了落,落了又提,還是無法将這封只寫了稱謂的信繼續下去。

終于,他站起身,将這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窗外天光已亮,朝霞一點點的爬滿了整個天空,透過窗棱向外望出去,他心裏豁然開朗:就算父親回信,說不讓自己管王府的事情,難道,他就真的不管了嗎?軍監又如何?國舅又如何?王繼勳身後,可是韓家兩百多條人命,難道這些冤死的靈魂還沒有他頭上這頂烏紗帽的分量重嗎?

程牧游笑了,心裏面壓了很久的大石頭似乎瞬間沒有了,他如釋重負的踱到門前,一把将它推開,讓滿園春色映進書房。

外面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劉敘樘和蔣惜惜的身影就出現在穿廊中,兩人走得很急,顯然是探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程牧游盯着他們,心裏默默說道:該來的總會來,縱使晚了整整九年。王繼勳,這次,我絕不會再讓你漏網了。

一口氣将面前的茶水全部吞下肚子,劉敘樘和蔣惜惜才抹了抹嘴巴,争先恐後的要将在王府看到的事情告訴程牧游,見蔣惜惜急得面紅耳赤,劉敘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講,把你在王府看到的幻象全部告訴程兄。”

蔣惜惜吸吸鼻子,将事情的經過全部道出,末了,她說道,“大人,那王繼勳身上背負的血案還不止韓府一宗,他吃人,他叫人肉為想肉,意思是吃過了一次還會想着下次,回味無窮,永世不能忘。”

程牧游臉色鐵青,“我原本以為,在饑荒之年,人迫不得已才會食取同類,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的魔王,以食人為樂,真是罪不容誅。”他看着蔣惜惜,“那王繼勳發現你們了嗎?”

蔣惜惜搖頭,“我們跑得快,沒被他的手下傷到,不過,經此一事,他應該會更加警惕,若想再次進入王府,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王繼勳可曾說起過韓家的事情?韓家人的屍首,被他弄到了什麽地方?”

劉敘樘站起身,神色肅穆的看着程牧游,“這個到未曾聽他提起,不過,惜惜去後院時,那些賓客也一個個離開了,王繼勳一人繼續飲酒吃肉,到了後來,他可能喝高了,嘴裏含混不清的說着兩句話,想來倒是和韓家滅門案有關系。”

“是什麽?”

“他說:物證沒有了,人證一個死了,一個瘋了,誰若想翻案,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程牧游站起身,手指将桌角死死握緊,“一個死了,一個瘋了?瘋的那個莫不是秦應寶?那麽死的那個,又是誰呢?”

正在凝神思忖,門外突然有衙役來報:“大人,栖鳳樓的人來報案,說桦姑被被人給殺了。”

一行人趕到栖鳳樓時,裏面正一片混亂,上至有幾分名氣的姑娘,下至嬷嬷下人,都在争搶樓中的寶物和桦姑的私産,有幾個甚至為了争奪幾兩碎銀打了起來,揪頭發,扯衣服,将栖鳳樓鬧了個沸反盈天。

倒是平日裏最嚣張的那一個,今天卻變成了最安靜的存在,桦姑,這個張揚了一輩子的女人,靜靜的躺在自己的庭院中,雙眼瞪得大大的,看着這個自己再也無法參與進去的世界。

程牧游盯着眼前混亂的場景,對身邊的史飛輕聲叮囑:“維持住秩序,告訴他們該得的一樣也不會少,至于下一步該怎麽走,官府也會為他們籌謀,讓他們不要趁亂生事。”

史飛應了一聲,帶着幾個衙役下去了,程牧游這才和蔣惜惜劉敘樘一起來到桦姑的屍體旁,在她身邊輕輕蹲下。

桦姑的脖子上有三條明顯的指印,紫紅色的,在脂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吓人。蔣惜惜伸手在她脖頸上面一摸,轉頭看向程牧游,“大人,她是被掐死的,骨頭都斷了。”

程牧游冷笑一聲,“殺人滅口,王繼勳,為了自保,你真是什麽都做的出來。”

劉敘樘四下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這裏如此混亂,本該留下的線索也被破壞殆盡了,根本找不到王繼勳殺人的證據,要想憑桦姑之死給他定罪,怕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現場沒被破壞,我們也不可能發現他和這件事有牽連,既是為了滅口,他就斷不可能留下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想必,殺人的那個人,一定是個絕世高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桦姑的性命。”

蔣惜惜一直沒有說話,她盯着桦姑的屍體,腦中又一次浮現出昨晚在王府見到的幻象,那些女子伏在地上哀哀的哭,聞者驚心,見者動容。

“大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桦姑之所以被殺,也許不僅僅因為她是韓門血案的參與者,她還有可能牽涉到另外一起案件中。”

“怎麽講?”

“栖鳳樓的老人曾說過,多年前曾有不少姑娘莫名失蹤,我想,這些姑娘,莫不是被桦姑送到了王府,當做她送給王繼勳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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