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狗血也是血汗換來的
瞳雪和高長恭本是在巨樹的枝幹上跳躍前行,既不會留下足跡,也少了很多障礙。熱帶的樹林幾乎像雨林一樣茂密,地上有各種生滿荊棘的小灌木叢和盤根錯節的藤蔓。
聽到這聲音,兩人停下腳步,從樹幹上躍了下來。醜門海驚喜道:“大壯!”
瞳雪默默把醜門海放下,從她袖內抽出一條毛巾被開始擦臉。
兩個字的開口音,噴了他一臉的血。
滞銷的毛巾被又用掉一條。
孫大壯本來花哨的衣服已經換掉,現在穿着一身輕便的密林迷彩,如果剛才不發聲,幾人幾乎要錯過了。
“你特地在這裏等我們?”醜門海問。
孫大壯點點頭,帶着一抹得意的神色:“這裏視野比較好,容易聯系上你們。我發現了一個隐蔽的洞穴,是一個天然塌陷的坑道,跟我來吧。”
她想了想又問:“哪裏換的衣服?”
“貼身穿來的。”孫大壯嘆氣。他可不像醜門海那麽怕冷,反複穿了好幾層,險些捂除痱子來。
幾個人在樹林內穿行了幾百米,忽然間孫大壯一躬身,消失在三人面前。
高長恭低下頭仔細勘查,并沒有發現入口。
考慮到孫大壯也許用了什麽法術,醜門海略略試了幾個咒,很快找到了這個設了簡單障眼法的入口。
暫時破除法術後,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果然是一個天然的地陷洞穴,就算不用障眼法,入口也足夠隐蔽,最可貴的是洞穴的頂層非常結實,就算有搜查的人從上面經過也不會塌陷。三人陸續摸索着把身子順入坑洞。洞穴裏面黑漆漆一片,三人摸索起光源來。
“怎麽樣?”孫大壯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太好了!從上面經過都不會發現的。”醜門海踮起腳敲了敲地洞的穹頂,真心實意地誇贊道。
“不錯,不怎麽潮濕。”瞳雪怕醜門海的關節不舒服,特意檢查地面和四壁。
“當然了!我可是野外生存的一把好手!”如果有尾巴,孫大壯一定把尾巴翹上天了。
“對了,這麽好的地方你是怎麽發現的?”高長恭酸溜溜地問。
“自然是失足掉進去了。”黑暗中,一個仿佛是蕭晨的聲音陰森森地說。
“啊!”高長恭吓了一跳,抽出一個小手電,照了過去。
看清說話人的面目後,他的寶劍“倉啷啷”一聲出了鞘,架在身前,下意識把醜門海護在身後:“你根本不是蕭晨,你是誰!”
醜門海立刻恢複了吐血狀态:“長恭,那人是誰……我看不見……不要管我了,你們快逃……嗚……”
她閉着眼噴出一口血,瞳雪的肩膀和脖子都紅了。
衆人:“……”
瞳雪磨了半天牙才說:“我認為……這是鼻青臉腫的蕭晨。”
醜門海抽出一條毛巾被一邊擦嘴一邊做恍然大悟狀:“難怪孫大壯能發現這麽好的洞穴!按一般情況來說,應該是他被入口絆倒,摔個歪瓜裂棗才對吧!”
瞳雪不說話,把毛巾被的一角扯過去擦自己。
“被入口絆倒的是我沒錯……”孫大壯悶悶地說。
“不過我被他直接摔進洞裏了……”蕭晨接話。
畫面閃回一個半小時前,孫大壯撲到涿鹿鈴的那一刻。他強忍着趙魑拍在背上的一掌,恰到好處壓在鈴铛上面,又沒有晃動它。
幻瞳閃動,一只厲鬼被他喚入現世。涿鹿鈴未響,然則驅策鬼使的效果是一樣的,在混亂的時刻可以蒙混過關。
聖童的幻瞳術并不是學習茅山術的人能夠知道的。他能把這個秘密輕易告訴認識兩天的蕭晨,不代表這個秘密被外人所知。醜門海把蕭晨帶進黎歸村,就表示不再是外人。
他信任醜門海,信任到可以直接命令召喚出來的厲鬼殺了她。因為他堅信醜門海不會死。
醜門海給了他同樣的信任。
被醜門海的鞭子甩出天門之後,那只鬼不是因為召喚者死亡而消失了,而是瞬移了,在下墜的孫大壯身邊出現,化成一把幽暗的兵刃,隐藏在夜色中随他一起下落。
這是幻瞳的第二種用法:化鬼為器。任何鬼魂都可以根據特性變成他的武器,雖然他更喜歡用磚頭,不過磚頭無法阻止他下落。
根據重力加速度,四百五十米的高度為h,g為重力加速度,t是小明……不,孫大壯的下落時間。
那麽,根據公式h=1/2gtt
450=1/2gtt=0.5*9.8*t*t
孫大壯從飛出去到摔死的時間t約等于9.58314秒。
盡管重力加速度在赤道附近比較小,那也是不到10秒的時間。
來的時候一路輕松,說笑打鬧,可誰都明白這是生死之搏。
醜門海用蟒鞭把他高高抛起,也是為了争取更多的時間。即便一微秒也能決定是生,還是死。
這十秒鐘,高長恭撲上前來,露出悲憤又脆弱的表情。
這十秒鐘,醜門海坐在輪椅裏冷冷地看着高長恭責問自己,把頭靠在輪椅背上,顯得十分無助。
這十秒鐘,百陌看着兩人一觸即發的對峙,鳳千久看着醜門海。
這十秒鐘,賓客能跑的都跑了,該殺的都殺了,沒有人會湊到窗邊看一個已死的人如何下墜。
這十秒鐘,魑魅魍魉雖未護在百陌身側,但被鳳千久的眼神一一掃過,卻也僵立不敢移動。
這十秒鐘,陌雲樓內的醜門海、高長恭,甚至是被王魍受命看護的蕭晨都在做着微妙的牽制,為了牽制住所有人的視線。
這十秒鐘,他仰面下墜,既要保全自己,又要觀察陌雲樓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人看向他,他都必須束手去死,以免出現破綻。
在這場戲裏,他必須死。
在這場戲裏,他又必須活着。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随着一個大壯倒下去,一個嶄新的旱魃站起來了……
然後馬楠島就停水了。
然後海平面都下降了。
然後就等着收不了場丢人吧……
他放松自己的四肢,聽着耳邊越來越強勁的風聲。
下跌了二百多米,确實離開了陌雲樓的視野後,他才用力抓住身邊的兵刃。這是一對沒有任何光澤的雙鈎,比那厲鬼撕裂人體的利爪更加結實鋒利。孫大壯顧不得欣賞,把與鈎子相連的金屬繩索環繞在自己的手腕上,關節使力,把武器飛甩出去。
其中一只鈎子深深嵌入山壁中,扯住了繩索。
他還沒有安全。如果是蹦極,那麽就該用有松緊彈性的繩子。可是沒有哪對鈎子上會配備松緊帶。在毫無彈性的鋼索拉力下,他的結局只有斷掉手臂,繼續下墜。
十八禁的血腥場面硬被升級成二十一禁的超血腥場面。
就在繩索被下墜之勢扯到極致、即将勒斷他手腕的霎那,另一只鈎子被斜斜釘入下方的山壁,孫大壯借一擲之力向斜上方彈出近兩米,繃緊的鋼索在一緊一松的勢頭下順服了!
十秒已過,孫大壯未死。他已經安全,可剩下的人尚未勝利。
蕭晨能否全身而退,高長恭會不會被天門挾持,醜門海是否被強留,這些自己都無法預料。
他只能堅信!
并非越是狗血的劇情,越容易讓人信服。只是因為所有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承擔着巨大的風險,才讓人覺得自然。
也許別人覺得他們是在輕松演戲,也許別人覺得他們在賭命。
對他們自己而言,這兩者沒有任何區別。嬉笑怒罵之外,他幻瞳中倒映着看透一切的智慧。正因為如此,才能既認真生活,又無所謂生死。
不管是他,還是高長恭,甚至是現在的蕭晨,都因為這樣才成為了醜門海的朋友。
他們不在乎命,卻又堅信醜門海不會讓他們死。
孫大壯反複抛了幾次鈎,最後看剩下的距離差不多了,蹬住岩壁一躍攀上了崖底的枝頭。留在岩壁的鬼變回原狀,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就留不下任何證據了。
安全着陸的他不敢松懈,向森林深處疾行了千餘米,蕭晨忽然被傳送到自己身邊。
“蕭晨,你怎麽……”孫大壯有些不确定地問。
蕭晨直直看着他,眼中倒映着某種情緒。
蕭晨緊緊擁抱住了面前的人。
趙魑打孫大壯的那一掌就像打在自己的身上,以至于自己被抛在地板上時無比的狼狽忐忑。
他看着百陌和鳳千久,只恨自己力單勢薄,不能上去把這兩人碎屍萬段。
再見到這人,恍如隔世,哪怕被他用磚頭把臉拍平也認了。
想到這裏,蕭晨狠狠攫住對方的唇。
太可怕,太心疼,以至于自己沒有立場回頭。
……
(以上八段被孫大壯轉述時已删節)
……
“我不是許願把蕭晨送回宋家去嗎?”高長恭撓撓頭。他的手電筒已經沒電了。五個人圍坐在黑不隆冬的山洞裏。
“高長恭召喚出來的是我駕馭的鬼,那鬼壓根不認識什麽宋家,就把他送到我這裏來了。”孫大壯沮喪地回答,要不是這樣自己也不會被吃豆腐了。
“沒出過門的土包子駕馭的也是沒出過門的土包子鬼啊。”蕭晨忽然說,聲音好象在嘴裏含着一大塊糖。當然,他很感謝那只不認路的、只會咧嘴笑的傻鬼。
“閉嘴,要說包子,你現在的臉最像包子了。”孫大壯惱怒:“要不是你說要把大自然當朋友的話,我們也不可能被摔成這樣!”
蕭晨不吱聲了。
……畫面回放。
“累死我了。”孫大壯背着蕭晨往密林深處跑去,一邊跑一邊抱怨。
蕭晨在陌雲樓的推搡中扭傷了腳踝,送到他身邊時,腳踝都變形了。就算孫大壯幫他推正了位置,暫時也不能行走,只能趴在孫大壯背上。
“什麽破林子,長這麽茂密!”孫大壯腿上又挨了一下,本來就不好的脾氣瀕臨爆發的邊緣。奔跑間,各種藤蔓和枝幹不住地掃在他身上,褲子都劃破了,皮膚火辣辣地疼。他的身法再好,也不過練了十幾年,再加上一路無休的疲勞,不可能背着蕭晨在枝幹上跳躍,只能一腳深一腳淺地淌過比水流更稠密的灌木叢。
走地上的路,讓藤條抽去吧。他想到這麽一句話。
“在叢林裏生存,就必須把大自然當朋友,而不是當作對手。”蕭晨在背後忽然開口。
“當成朋友,你可以得到他無窮的饋贈;當成對手,你鬥不過它。”
看着大壯因為自己的拖累變得狼狽,他心疼又歉疚,不自覺開口,溫言安慰他,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蕭晨也曾迷戀過野外生存的刺激感,為此看過不少教材,一直覺得這個觀點不錯,就說給孫大壯聽。
“這話倒是有道理。”孫大壯認同,停下腳步。
“大自然啊,請給我們一個藏身之所吧!”他示好一般拍了拍身邊的樹藤。
巴結話剛說完,孫大壯腳下一歪,踩進一個柔軟的小坑,摔倒了。
然後蕭晨就咕嚕咕嚕地掉進坑裏了。
由于是類似過肩摔的着陸方式,地上凹凸不平的突擊和尖銳的碎石都沒有磕碰到蕭晨柔軟的後腦。
溫文儒雅的蕭晨用自己的臉部保衛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一路滑到坑底。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也許要放一篇番外..昨天編輯大人提起榜單的事,如果上了,下周要有1w5的更新,為了情節的連貫性,我考慮先把番外放出來..謝謝最近越來越多的親看文,鞠躬!
☆、毛巾被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