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章 勘驗屍首

韓致遠怎能聽不出他話音中露出的不滿,這個心高氣傲的人,不想借祖父陸放翁之名而活,更不想被人說是借了其祖父的名聲才能夠出仕。

“仁和縣衙如今是杜同知與陸寺丞代理主持事宜?”

韓致遠見到此二人時心下便已清楚,仁和縣衙是蛀壞重災區,上至知縣下至差役肯定都要一一嚴格查審,相當于整個衙門上下全部都要替換,在沒有合适的新官員上任前,暫時從臨安知府與大理寺各抽掉一員主理衙門日常事務,另從二處各抽掉部分差役公幹。

“正是。”杜穎道。

“繼續勘驗。”陸元韶單刀直入,擺正話題,與韓致遠四目相對,“對我剛才的反駁,韓公子可有高見?”

“我已經從外表上查看過死者,而陸寺丞剛剛趕到,不論我說什麽,對陸寺丞而言都不公平。”韓致遠莞爾一笑,退至一側,“二位大人,請。”

陸元韶掃了眼水井處,“這裏可保持原貌?是否有人移動破壞?”

韓致遠淡淡的瞟了眼慕清顏,徑自朝一側走開。

慕清顏只得上前回話,“我們到達之後沒有動過,到達之前詢問目擊者,确認沒有動過,可以說就是原貌。”

“那這裏就是案發初情之地?”杜穎朝水井走去,向井中望了眼,身形一震。

“仵作,驗!”陸元韶朝身後一招手。

一名挎着驗箱的老頭趕緊上前,不過沒有奔着死者走去,而是朝杜穎與陸元韶拱手,“二位大人,有韓公子在,小人實不敢獻拙。”

“你是仵作,他又不是。”陸元韶微惱,聲音也跟着冷下來。

“韓公子雖無仵作之名,可驗屍手段承名家吳誠儒,還懂得推導案情,遠遠強于小人,請韓公子出手,此案事半功倍。小人在韓公子跟前班門弄斧,實在出醜。”仵作搖搖頭。

“接驗箱。”韓致遠倒也不客氣,聽仵作這麽說,便吩咐慕清顏接手。

仵作雙手将驗箱交給慕清顏。

韓致遠不理會陸元韶那張能敲出冰碴子的臉,帶慕清顏走向死者。

慕清顏趕緊打開驗箱,取出布手套交給韓致遠,然後又取出筆墨,擺放好驗屍格目。

雖然她沒有親筆記錄過驗屍格目,但在襄陽的時候也見過一兩次仵作填寫,大體格式基本上也懂得。

“驗:死者,女,二十歲左右,身高五尺一,俯身垂于井口,利器斬斷頭顱,頸項筋未縮,肉色發白。”韓致遠戴上布手套,将死者從井中扶起,平放在旁邊地面上。

慕清顏蹲下身,一邊記錄一邊與韓致遠一起查看。死者剛死沒多久,屍身還未僵硬,但由于腰身垂耷的厲害,按照自然擺放,依舊呈彎曲狀。

見韓致遠解開死者衣衫,慕清顏的耳根又不禁發燙,心底一聲聲提醒自己,這是第三類人——死者,不分男女。如同不避污穢,亦無男女之嫌。之前叔父帶她沒有做到的,今後自己都要去做。

而韓致遠只專注于檢查死者的屍身,“前腰有明顯淤痕,長不足一尺,寬二寸,後腰以及全身無外傷,衣無摩擦,手掌伸展,有磨繭,鞋跟略有磨損。周圍無血濺、血滴等。”

查看完死者身體之後,将衣衫搭掩,又再次查看脖頸斷處,“打桶水。”

“打水。”杜穎馬上命令差役。

一名差役上前,将井邊水桶放下,很快提上一桶水。

韓致遠看了眼桶裏的水,舀了半瓢澆在死者的脖頸上,沖洗了一番,去掉血污,又用力擠了擠,不見再有血水流出,“擠壓無清血流出,死後中刀的另一個表現。死者脖頸處存明顯暗黑色索痕,從前環繞至項後交叉,鑒于身體上無摩擦傷痕,說明死者是在重度昏迷的情況下被用繩索勒死,待清醒時已無反抗之力,又難出聲,窒息而亡。從而保證在未一刀斃命時絕不會發出半點聲響。”

“頭不是一刀砍下的?”陸元韶站在旁邊,問。

“請問陸寺丞,為保證血水盡數飛濺在井壁內他處不留噴濺,而将頭用力垂押在井中,沒有行刑劊子手的鋒利大刀,如何能夠做到确定一刀便将被害人的頭砍斷?”

慕清顏一邊擡頭看向陸元韶,一邊手拿毛筆做了個橫向水平走刀割物的手勢。

陸元韶盯着慕清顏的手勢,竟一時無語。

這種姿勢,兇手一手用力将死者的頭往下按,身随之俯下彎曲,不僅要擔心自己栽入井中,還要分散掉部分下垂的力道,若想橫向将人的腦袋割下,除非刀刃特別鋒利寬闊,否則真不好使力,一般的人很難做到。

死者一個普通的村姑,很少有機會結識這種特殊的熟人。

若說一刀斷首,那麽他之前反駁的那番話便自然而然的被否定,而若說不是一刀斷首,他剛才的問題不是又提的更傻了麽?前後矛盾的兩個問題,着實被他自己給套住了。

陸元韶緊緊握住腰間佩刀的刀柄……從大理寺調任知縣衙門,剛剛接到這個人命重案,本想有所展露,卻出師不利,自取其辱。尤其是在同樣年少卻名聲大響的韓致遠面前,還是被他的随仆一語“點撥”。

“斷頸面不平整,頸骨凹凸,非一刀所至。”韓致遠在死者脖頸斷處用手拃量了一下,“根據刀口落痕推斷,兇器刃部約兩寸左右寬度,上薄下厚,而且是右手所持。景彥,你之前見到死者梳的是什麽發型?”

“垂鬟分肖髻。”慕清顏不假思索。

那個隐在白洋湖畔,見到相約的人,輕快地跑來的樣子在慕清顏腦中再次閃過。

“嗯。”韓致遠接着道,“死者身上不見被斬斷的碎發,是從頸前起刀,朝後砍。頭發自然向後垂下,在刀口砍斷脖頸時,未及碰到頭發便将頭顱取走。”

“人是面朝水井俯身,應該是背對兇手,起刀應該是從頸後或者右頸側,你說是從頸前向後?”慕清顏筆杆托在下颚上,推想當時的情形。

“這怎麽做到?”杜穎問,“不是将頭向下按,或者背朝後向上提,而是将頭也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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