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章
第 6 章
論壇吃瓜教室起哄是一回事，當事人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大家都有些震驚，歲雲居然真的當這麽多人的面毫不避諱地大膽告白，承認自己就是在追求慕圻。
他們以為，小姑娘嘛，追歸追，總還是會有些害羞扭捏的。
可沒想到……
衆人不約而同地望着兩人，慕圻背挺得筆直，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筆停在書頁上，沒有擡頭，也沒有看向歲雲，白色襯衫和他的肌膚幾乎融為一體，絲毫不為所動。
後排內心唏噓聲一片。
唉，看這樣子。
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霎時。
他們再看向另一位當事人。
歲雲站在慕圻旁邊，一道道探究戲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微風斂起她耳側劉海，晃晃悠悠，同腿旁的裙擺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順着風聲悄無聲息墜進心房。
頭頂視線熾熱不減，反而愈發熱烈，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燥熱起來。
慕圻緊繃着唇，修長手指屈在筆身，面不改色下，是失衡的心跳。
若有若無的少女清香，脆生生的柔柔話語，一字一句，灼熱含情的目光……
明明四周嘈雜不已，可他卻覺得時間放佛靜止。
指尖微微顫了顫。
餘光無意識瞥向歲雲，一寸一寸，鬼使神差地落在她一張一合，在燈光閃現下，水亮亮的紅唇。
呼吸驀地一緊，筆尖悄悄嵌入厚厚紙張中，透着那一個黑色小圓點，直直往下，越來越深，如同漩渦般，吸引他下墜。
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安靜的醫務室裏。
少女近在咫尺，兩人好似下一刻就要緊緊貼合的臉頰，交雜升溫的呼吸。
黑眸閃過意味不明的幽光，慕圻斂目低眉，莫名沒有來地轉頭對着右邊的周潤韓說了句，“往那邊挪一挪。”
“？”
周潤韓不停琢磨着慕圻那張破嘴裏能冒出些什麽驚死人不償命的屁話，想了快一百零八套方案該怎麽替他收拾殘局。
結果……
周潤韓擡眸看向慕圻，或許是顧忌到這麽多人的公衆場合還是要給慕圻留點面子，他壓低聲音，咬牙道：“哥們，回人家姑娘一句話啊。”
慕圻沒吭聲。
過了半瞬，他薄唇輕啓，語氣不鹹不淡：“你擋住了風口。”
“……”
“你怎麽不說我影響了你呼吸。”周潤韓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是的表情是怎樣的，但肯定是充滿了想要刀了這貨的眼神。
慕圻沉默了，掃了周潤韓一眼。
很快就掠過了，輕飄飄的，好像是同空氣對視了一秒。
“……”
艹。
全程，慕圻沒有給歲雲一個眼神，容納幾百人的教室裏，烏泱泱坐滿了大半人，連同着臺上老教授，看向幾乎被忽視了般的歲雲時。
他們都不由替歲雲尴尬。
換作是他們，剛才在這麽多人眼皮子下對着慕圻表白了，結果人一句話沒跟自己說，好像是壓根沒聽到，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總而言之，她的表白就好像是給衆人演了場笑話，讓大家夥樂了樂。
尴尬，太尴尬了。
不少人在論壇以整齊劃一的隊伍，發出了一條清一色的評論刷屏。
【我已經替歲雲摳出了三室一廳。】
周潤韓放在桌下的手使勁戳着慕圻腿，暗示他說句話，再怎麽也得給人家一個臺階下吧，不然人多……
周潤韓腦海中已經浮現出歲雲等會哭着控訴慕圻，轉身梨花帶雨跑走的可憐場景。
歲雲全當沒感受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好似從中脫然開來，身子微前傾，目不轉睛地看着慕圻。
在旁人以為她要哭出來，又或再怎麽也應是羞愧得瀕臨情緒崩潰強忍淚水那種。
可–
歲雲笑了。
清淩淩的眸子盛滿了笑意，像是清晨荷葉上的染着朝陽的露珠，亮晶晶的。
失落？尴尬？害羞？
歲雲的嘴角是淡淡笑意，眸光中又是恰到好處的柔弱可憐，此情此景，大家對這樣勇敢追愛卻碰壁的她或多或少都帶着點敬佩和憐惜。
慕圻表面上看起來依然那樣寡淡清冷，彷佛單她在小醜做戲。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她眼尾餘光落在慕圻的耳垂，淡淡的，不仔細看都察覺不到的紅，估計慕圻自己都沒意識到。
但沒關系，歲雲看見就行了。
慕圻只要不是像表面那般真的清心寡欲，沒有被她攪得有點半分心亂，那麽之後……
歲雲眼中的亮光愈盛，散發着勢在必得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她壓下去。
一切尚未定局前，任何的一絲輕敵與僥幸，都有可能讓她前功盡棄。
一番成功的事業，中間不能有半點差錯。
上課鈴聲響起，将衆人從這場鬧劇中拉回來，老教授重新簡單介紹了一下這門課，臺下有情商高的同學也知道教授有意想要緩和一下氣氛，配合地和教授說了幾個梗互相打趣着。
一唱一和一來回，氣氛真的輕松了不少。
教授背過身寫板書時，佯裝随意地瞥了歲雲一眼，慈祥地看着她，暗示她快坐下。
歲雲愣了下，從剛才下課她站起來，到現在上課也有十來分鐘了，在老教授沒有提醒她的時候，她沒什麽感覺。
可眼下，她還真覺得有點腿麻。
她慢慢坐下，下意識擡起手放在腿上輕輕拍了幾下緩解。
徐徐，她瞧着專注看向講臺，整理課堂筆記和進度，俨然扮演着一位好助教角色的慕圻。
歲雲不禁在心裏偷摸啧啧：裝得還挺好的。
她眼底的趣味分明。
這樣才有意思。
教授年紀雖然有點大了，但是講課方法還挺有趣，在他的講解下，白芷好像不再是簡單的，存在于書面上的一味中藥。原本不少人是沖着看歲雲和慕圻的抓馬八卦現場來的，這會兒，竟也都生出些下節課繼續來的感覺。
歲雲瞧見這一幕，忽然想到農學院上學期開始的選修課，跟這門課此時的座無虛席相比，那差的不止一點。
她指尖微凝，眉眼間閃過落寞的情緒。
慕圻拍過周潤韓提醒他的手，冷冷掃了一眼後，對方終于停止了動作，轉頭時卻對他翻了個大白眼。
倏地，似有若無的一聲輕嘆傳入慕圻耳中。
慕圻落筆的動作陡然一頓，目光落在面前地板上冷白的燈光，他表情晦暗不明，眸色幽深。
下課後。
慕圻收拾東西正要離開，後背卻被人拍了下。
他猜測到是誰，緩緩轉身，嗓音清冽：“有事？”
慕圻原認為剛在課上歲雲可能就會繼續不停給他傳紙條，卻沒想到整節課，歲雲倒是聽得認真。
一時間，慕圻也摸不準她到底想幹什麽了。
如果真是奔着他來的話，為什麽又會在公開表白後，還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全神貫注地聽着課。
慕圻不自覺肅了神色，抿唇思索着，猛地，他意識到什麽，身子一僵。
他沒有直視歲雲，看起來冷冰冰的，很沒有禮貌。
歲雲揚唇一笑，伸出手，落落大方道：“慕圻同學，未來多多關照啊。”
慕圻沒動。
歲雲也不惱，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副反應，她自然地收回手。
将展開來的筆記本合上，放進帆布包裏，蘑菇鑰匙扣随着她拉拉鏈的動作，搖搖晃晃。
迷你版的草菇狀鑰匙扣，算不上可愛，頂多說一句醜萌，縫合處甚至還有沒裁進去的半截針線，做工……一言難盡。
市面上還能找到這樣的蘑菇鑰匙扣，慕圻也是沒想到。
匆匆瞟了一眼，慕圻就收回視線，心中隐隐有着似曾相識感。
歲雲說完這句話後，燦爛笑着和慕圻揮手打了個招呼後，便走出了教室。
“……”
就這樣走了，這同樣，也是慕圻沒想到的。
就在他思忖着歲雲是不是又像上次騎豬撞他那樣另辟蹊徑時，周潤韓的一聲冷笑讓他蹙了蹙眉。
他語氣冷硬：“有病就去醫院。”
“……慕圻，就你這性格，你以前是不是經常被人打進醫院？”周潤韓反諷道。
慕圻一本正經地看着周潤韓，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高血壓複發：“醫學院的光榮榜上倒是有着我名字。”
“……”
得，周潤韓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選擇閉嘴。
下課有幾分鐘，教室裏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人，周潤韓也要朝門口走。
走了兩步，卻發現慕圻沒有跟上，手裏還多了本青綠色筆記本，周潤韓好奇地走過去瞅了眼，發現是陌生的清秀字跡，他有些困惑。
“這誰落下來的……不會是歲雲的吧？”
慕圻沒回答他，他低頭看着寫滿整頁紙，記得認真的一行行中藥知識的上課筆記，神色莫測。
慕圻持着筆記本大步走出教室，周潤韓看着突然加快速度，都有些跟不上的慕圻，無語道：“不是，你現在去道歉不覺得晚了點？我都怕人一盆水潑你腦袋上，我要是歲雲，我非得……”
“今天周五。”
丢下這句話後，慕圻不再理會周潤韓，徑直走出長廊。
“……”
——
回到宿舍，關上門，憋了一路的徐甜甜和阮一依終于忍不住了。
“不是姐妹，慕圻壓根不給你什麽好态度诶，你真打算……額繼續追？”阮一依欲言又止。
歲雲俏臉展笑，點了點頭，“嗯。”
徐甜甜：“你這是不動心則已，一動心無法自己啊。”
今天在教室，她和阮一依開啓了福爾摩斯偵探模式，一頓爬樓論壇，終于讓她們知道了，原來歲雲和慕圻的初遇竟然是那樣的烏龍，雖然論壇裏有人認為是歲雲故意制造出那樣一場誤會吸引慕圻注意，是她追人的心機。但同為一名卑微農學生，她清楚，她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根子開玩笑！
再說了……
她看向宿舍角落裏那一排排的蘑菇，只覺那些人真是低估了菌菇在歲雲心裏的地位。
她嘎了她導，都不可能傷害她親愛的小蘑菇。
“虎掌菌為側耳科植物，主要生長在……”
清冷的聲線在宿舍內響起，歲雲看直播看得認真，徐甜甜發出靈魂一問：“你前天不還看着栖木的視頻罵了句嗎？”
歲雲聳了聳肩，無辜道：“有嗎？”
“……”
何止是有，我差點以為栖木始亂終棄了你。
正看得入神，微信有消息進來。
歲雲瞧見頭像後，快速點進聊天框。
不靠譜王導：【我可是拉下了一張老臉，才從那個冥頑不靈的老家夥替你争取到這個機會/滄桑】
歲雲：【辛苦您老了。】
不靠譜王導：【之前讓你兩一起參與研究你拒絕，結果現在呵呵。追人的時候想到你導我了呵呵，我告訴你我……】
眼見着王淮輝又要開始叨叨叨不停了，歲雲及時打斷，發了條“答應您老的事不會食言”，便摁掉手機。
盯着直播裏的那雙近乎冷白的手，她驟然想到那張冷冰冰的臉。
歲雲輕聲笑了聲。
第二天。
當慕圻在青大中醫研究所看見歲雲，導師和他介紹歲雲将和他一起研究院裏的項目時，他眸子微挑，打量地看着歲雲。
少時。
他擡眸，淡聲道：“老師，我覺得我并不需要幫手–”
目光又轉向歲雲。
“特別是，歲雲。”
